村东头的老李头,七十多了,老伴儿去世后就一个人生活,儿子十几岁就去了外地,在深圳娶妻生子有十几年了。
本来老李头还有一个儿子,要是活着也该有五十出头了。大儿子是在小儿了考上大学那年,为了给弟弟的挣学费,去工地上打工,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就那么的没了。
小儿子倒是隔个三五年的回来一次,回来也不多呆,住个一宿两宿的就走,说是住不惯东北的土炕。
老李头也不强留,有这么个儿子跟没有没啥两样,也不指望了。
大儿子死的那年,工地上给了两万块钱,老李头和老伴儿商量着,都给大儿媳妇儿,毕竟儿媳妇肚里还揣着儿子的种呢,大儿媳妇也没要那两万块钱,让老两口留着给弟弟上学用。就这么着带着个肚子回了娘家,还没等孩子出生,就远嫁到外省了,后来听说生了个小子,老两口一直想看看孙子,可人家怕孩子大回来认亲,就和自己分心了,到了没让看。
小儿子娶的是广东媳妇儿,也生了个小子,可是,十来年了,别说孙子,就连媳妇儿也没见着过面呀,直到老伴儿去世小儿子也没把孙子给领到跟前儿来,老李太太临了临了也没闭上个眼。
今年一入冬老李头就感觉自己是病了,时不时的咳嗽几声不说,就这几天更严重了,整天窝在土炕上,一口一口倒气儿。心想自己这是快要不行了吧,跟前也没个人,就这么死在炕上,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唉,这活个什么劲呢。
炕凉屋子冷,两天没吃东西了,早已饿的前腔塌后腔了,老李头勉强下了地,一步三晃的去外面捞了捆柴回来,烧烧炕,又在灶坑里烧了两个土豆。
自打老伴儿一去世,他每天就是能对付一顿是一顿,没吃过一顿合口的饭。倒是邻居偶尔吃啥差样的给他端来一碗,吃顿饱饭。村里人都骂他那个不是人的儿子,谁没有老的时候,乌鸦还知道反哺呢,羊羔还知道跪乳呢,这样的儿子,牲口不如。
眼看着这又要来到年了,老李头吃着烧得半生不熟的土豆。不免老泪纵横,想想这一辈子,给大儿子娶了媳妇,供小儿子上学,倒头来就是这个下场,按说,这辈子没做啥坏事啊,怎么老了老了,连个经管自己的人都没有呢,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老李头这样想着,心里真还是万念俱灰了,扶着门框颤颤地站起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歹凑到炕梢,倚着墙稳当了一会儿,又摸索着籀起发黑的炕革,摸索着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双手哆嗦着把纸包里的药片到在手心里:“唉,早死晚死,早晚都得死,老伴儿呀,你让我找你去吧,我这是活受罪呀,你就把我接走吧。到了那边,咱俩也相互有个依靠。”
这一仰脖,一把药片就要吃下去。
“大爷,你这是干啥呢?”
老李头一愣神儿,药被进来的人一把就打落在地,“大爷啊,这咋还想不开了呢,怎么这么糊涂啊,咱有病治病,有啥困难和我说。”
老李头这才看清楚,来的人是村里新来的大学生村官,原来也是这个村的孩子,后来一家人都搬城里去了,这大学毕业没几年,没在城里找工作,却回了老屯当了个村官。老李头慢慢坐下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泣不成声:“唉,小子,这但凡好过,谁愿意死啊,你看我这,有儿有孙的人,还不是跟孤了棒子,绝户气没啥两样?生个病灾的,都没人管。”
“有人管,大爷,我们管你,一会儿呀,你坐我车去医院看病,咱村不是新盖了养老院吗,先把你安排到那去,等开春天暖和了,你愿意回来种地就回来,愿意在养老院呆着呢,地就收回给养老院种。放心,政府不会不管你的。”大学生村官扶着老李头,“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清楚了,有困难,找我们就行了,能解决的一定不能让你失望。大爷,走吧,车在外面呢,我们看病去。”
“哎,哎,孩子,谢谢啦,谢谢啦。”
“谢啥呀,你呀就好好活着吧,我这事多,一时没顾过来你,你生病了也没人知道,多亏你邻居老四跟我们反应,才知道你的情况。才来看你,是我的错。”村官把老李头扶进车里,“我们那,去找过你孙子啦,那家人挺好,拿你孙子跟亲生的一样,你孙子也是才知道他还有个亲爷爷,说什么都要回来看看你,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
老李头听着,早已激动的说出话来,“好,好,能见着大孙子,死了也值了,值了。”
“等着吧,你大孙子啊,过了年就来看你,你快点治好病,等你大孙子,还有重孙子回来,团圆吧。大爷,你的春天来啦,好好活着吧。”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好好活着,好好活着。”老李头语无伦次的说着,开心的泪水哗哗的流。
车在乡路上轻快地跑着,老李头看着车窗外树啊,大地啊,已无冬天的萧条,看哪似乎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春天景色。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老李头一个劲儿的说着:“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