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成川的鸭子》(一)

2021年2.21 我从北京返回到了札幌。

那年的北海道雪好大,就像跟我作对,我离开它就气势汹汹的卷土重来,欺负这天欺负这地。山川湖泊街道房屋都盖上了厚厚的棉被,沉重的掀不开踹不动。更欺负这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在每次大雪难得的间隙拿着五颜六色的铁锹、塑料铲、推车还有带柴油发动机的手推扫雪机,抓紧可怜的一点时间吃力的扫着门前的积雪。更甚者直接开着小铲车,挥舞着它黄色的铲斗,一次次艰难的落下抬起,简直就是全民总动员。在这些扫雪的人中有个女人的身影,正在弯腰驼背缓慢的铲起雪块。她就是萌萌,一个出生在中国东北而后颠沛流离至北海道化身为当地道民的中国女人。而墨绿色的创成川就从她家门口不远处不息的流过。

北海道的新千岁机场,我熟知的地方,原来因为工作原因一周至少要到两三次,看着从它的大门里出来的游客从三三两两再到鱼贯而出,看着它新加盖国际航站楼,看着二楼国内到国际连廊里的道路入驻商户越来越多,只是自己从国内线出来这还是头一遭。因为疫情的缘故从北京飞往札幌的航班停飞,只能落在东京或者大阪,我只能选择先到东京然后转乘第二天的日本国内线到达札幌。

二月底,这是疫情以来我经历的第二个二月底。回想上一个2020年的二月底记忆中满是灰色,就像永远无法放晴的天空、鸟、树、楼、街、人都被蒙在无尽的麻木的深渊中,挣脱不得但还要苟且的活着,看不见希望,因为希望被厚重的压在头顶的灰色云层阻隔在九霄云外。我的眼睛是灰色的、头发是灰色的、脸庞是灰色的、心里流的血跟水泥一般冰冷灰暗。病情、人数、抗疫、封锁…不堪回首也不想再回首。北京和东京的温度差不太多,我草草的收拾了行李,就开始算计一系列要在北京完成的疫情期间跨国出行的准备,各种版本核酸报告、各种二维码,不胜其烦,但又不可不为。对疫情的憎恨恐怕没有哪个行业比旅游从业者更深恶痛绝。捏着种种材料,我脑中回想:已经失业整整两年,也有快一年没有见到萌萌了。不想回忆的情景都会刻意避开,而能铭记住的就怎么也抹不去,上次在新千岁机场她送我时候流下的眼泪,现在依旧在我心中如同创成川一样流淌,这是目前能划开灰色苍穹的唯一利刃,如果真有光那就只能是从这道缝隙中漏出。她就是有这样的力量,穿透时空,无法磨灭。

到达东京的那晚,在酒店听到她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我就在心里盘算着明天在新千岁机场相见是怎么样的场景。我自觉愧对她,把她一个人扔在寒冷的札幌将近一年,想见她同样也怕见她,责怪我还好如果只字不提反而让我无言以对。中国女人与生俱来的优秀品质就是隐忍,这隐忍包容着身边的大事小情更包容着身边的男人,这隐忍是伟大的,这样的伟大让我折服让我着迷,同时也百般蹂躏着我的饱含亏欠的内心。

当我拖着箱子走出行李转盘后面的新千岁机场国内到达口玻璃大门时,自己仿佛化身成年轻时候的千昌夫,头顶礼帽身穿米黄色大衣,手里拎着深棕色的长方形老式皮箱,见到她我应该先放下箱子左手脱帽右手给她一个长长的拥抱,长达一年的拥抱。玻璃门外不远处徘徊的正是她,我一眼就认出来,她脚上的白色半高腰北脸雪地靴是那么的明显,高大的她牛仔裤穿在身上依旧是那么挺拔,长发披肩手里正拿着手机讲话,这电话此时一定没人应答,虽然脸上有口罩,我也敢肯定她打给的人是我,而此时的我正在不远处向她快步走去。当我的脸几乎要触及她的后脑勺的一刹那,她回过身来,四目相对,彼此都一惊。四只陌生的眼睛里面装的满是惊讶。我以最快的速度退后半步忙不迭的道歉解释说认错了人,对面的女人也没有过多责难,只是小心的点一下头转身离开了。我转身环顾大厅,四下无人。此时从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跑着过来,我一把把她揪到了我的怀里,我们相拥,就像变形金刚合体。

你可能感兴趣的:(《创成川的鸭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