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走记忆的”的父亲的生活纪实(一)

(原创作品)

昨天晚上,忽然想到久未登录的“水母论坛”,试了几次密码终于登上了,看着那些曾经写过的文章,拍过的照片,百感交集:在论坛写帖子,跟着小编参加活动的几年是我精神生活最丰盛最愉快的时光……

那篇记录回娘家在大酒店给父亲过生日的帖子深深的刺痛了我:彼时父亲记忆力正在逐渐衰退,他已经不能用毛笔写他写了70多年的书法,我拍下了他在他的书桌上用钢笔写字的情景,那时尽管有些遗憾,父亲的大书桌上摆满了他写的书法作品,身后的墙上也挂着父亲的书法作品,书房的书架上,有一本本父亲用正楷行书写的书,严谨聪慧的父亲自制了书封,那一本本书,我觉得不管是封面图案和题字,还是里面的毛笔书法,比在书店里出售的书法书功底都要深,结构都要漂亮,当然这是我对自己父亲书法作品的一种深深的喜欢和崇拜吧。

后来父亲逐渐钢笔字也不会写了,可是求书法的人不信他不会写了,父亲书房里那些没有瑕疵的书法作品都被要走了,甚至于贴上墙上的一副字也被揭走,父亲的记忆力慢慢溜走,母亲和我忙着照顾父亲,在疲惫和忙碌中,忽视了父亲再也无法执笔的痛苦和遗憾,等今年给父母亲打包,要送他们去养老公寓时,才发现,父亲写的那些一本本的书法书竟然在书架上消失了,母亲说,成品书法作品都被人求走了,那些书又不能挂在墙上看,所以求字的人不可能拿走,再说那是很厚的一摞,十多本呢,怎么就没有了呢……

我第一次整理了父亲的书桌,除了半柜子的宣纸,父亲用过的笔,写过的厚厚书法的草稿,那些书毫无踪影,我看着父亲写过的一张张书法草稿反思,人这一生,来到这世间,最后会留下什么呢?我的爷爷,他走时,什么都没留下,他的高贵的人品却永远的留在我的心间,我的父亲,他这一生,博学多才,却拒绝从政,尽管在政府工作,却远离官场,他写书法,编书,研究易经,却也收获无数人的尊敬和喜爱,父亲写了70多年的书法,对求字的人有求必应,不收钱不说,有的还要搭上装裱费,父亲的书法作品散布在故乡小城中的很多人家的客厅中,书房中,父亲为人世间奉献了他的一切,而最后留给我们的却是一个跟之前完全不同的父亲……

我和母亲,从未想到父亲的老年会是这样的——从开始的健忘,到慢慢忘记了一切,除了寸步不离照顾他的母亲,他从不曾忘记,连我的名字,父亲都忘记了,父亲还是我的父亲,可是他的部分思想情感却被无情的剥夺了,他的记忆也恍惚了,在我有时备好饭,让他吃饭时,他会说,你们忙,我要赶回去,我的老父亲老母亲在家里等着我吃饭呢,我一遍一遍的解释,爸,我爷爷奶奶已经去天堂了,他们在世时,您和妈,我们全家人对他们很孝顺,他们现在在天堂很幸福呢……

父亲病后,我心中的精神世界轰然倒塌,我之前一直以为父亲是那个我无论什么时候回娘家,总是一直坐在书房里永不停歇的挥毫的父亲,是那个永远教我做人要善良仁爱的高大的慈爱的坚强的父亲……

曾经博学多才的父亲成为了一个连基本生活都要我和母亲照顾的父亲,那么认真要强的人连自己的家门都记不得了——记得当年买房时,父亲兴奋的跟我说,一个外地开发商要在他当年工作过的政府大楼盖一个新小区,金苹果绿苑,图纸上的5号楼是当年他办公的那座楼,根据易经测算,六楼西户最适合他和母亲,想到父母亲晚年可以在大房子里养老,父亲可以拥有一间新书房,我高兴万分,第一个支持父母亲买房子,当父母亲住上新房子时,父亲坐在宽敞明亮的书房里高兴的跟我说,新房子真好,上电梯按下六楼,十秒钟就到家了……

世事无常,这十秒钟的距离父亲竟然没有享用几年,父亲回家的路程就变得艰难,他慢慢忘了要进电梯回家,而是直接敲一楼西户的家,母亲要到处找到楼下散步的父亲,再把他领回家,回家的十秒钟被无限拉长和艰难……

而比父亲失去记忆更痛苦的事情,又发生了,这一切缘于感觉父亲没有认知能力了,更加上父母亲的无底线的善良,伤害的人有恃无恐,黑白颠倒,父母亲一生坚强忍耐内敛,却是只能在家中无助落泪,我想起父母亲一生坚强,父亲唯一的一次落泪就是在爷爷的葬礼上,没想到年老后,却因被掠夺了自己一生的心血而再次落泪……

而我除了陪着痛苦的落泪,什么也做不了,父母亲就叫我善待所有人,从未教我如何面对伤害……

最坏的一切到来后,坏到极致是什么……

我在无数个暗夜里无声的哭泣,即便是白天阳光普照的日子里我也在心里流血:为什么,我的父母亲为这个世界奉献了他们所有,年老体弱时收获的全是伤害?!这是因为太善良的错吗?

我把父母亲送到了我考察过的一个最好的养老公寓,这个公寓有着一位跟父母亲一样善良的有孝心大爱的董事长,父母亲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他们的人生得到了重生,我的心也从阴翳中投入光明,在父亲写书法编书的日子里,我忙于工作,忙于自己的人生,太少时间陪伴父亲,没有用心收藏父亲的作品,从今天开始,我愿记录下父亲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并补录一些陪伴父亲的片段。

阿尔茨海默病在这个世界上有六千多万老人被其困扰,中国的老人也有一千多万被慢慢的偷走记忆,我们做家人的,在痛苦过后,要接纳并积极应对,这种病,也叫认知症,不建议叫老年痴呆病,因为他们尽管被剥夺了记忆和思想,他们也有尊严,也有仅存的思想和表达意识,更应该获得尊敬和关注!

父亲12月3号在吃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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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图二:父亲12月3号在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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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12月1号由护理员刘文华陪着到大厅跟接待美女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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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12月1号由护理员刘文华陪着在楼下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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