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 冬之序曲

已是大雪节气,一日寒似一日。午后照例在湖边走走。芦苇不知何时被割了,留下一些混杂着水草的细竿与水面齐平,几只小野鸭在芦苇竿之间的水草旁游来游去,留下一道道的水纹。有两只不知怎的,竟踱上岸边的水草,走了几步,听到我们的脚步声,赶紧回撤,又下到水中。另一只原本在草坪上觅食的小野鸭,在草坪上蹦了几下,突然张开翅膀,掠过湖边极小的枫树,飞回到水面。

芦苇全部已被割掉,只留下几丛水竹芋,当做是野鸭等水鸟的家。水面变得宽阔起来,也突然觉得野鸭多了起来。有的小野鸭喜欢独来独往,披着棕色的羽毛,身下灰白的羽毛贴着水面,拖着长长的人字形“水波”,从岸边游向湖心,正待看它是否见着其他小野鸭,却发现它突然把头纵入水中,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湖边的樟树、柳树倒映在水中,如一团团绿色的云映在水里。“云”突然被打散,一只小野鸭从水面腾空而起,张开双翅,向对岸飞去。另一只紧随其后,“哗啦啦”踩着水,拍着翅膀,追赶前面那只,在身后溅起小水花,划出一道水波,追了一小段,突然收起翅膀,落在水面上,看着前面的小水鸭飞向岸边,自己划着水,在水面啄了几下,转个弯,身下的水波也慢慢荡漾开去。水面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天上已几乎看不到整块的云,时节已是小雪。

岸边的柳树枝条垂在水面上,此时已经夹杂着些黄叶,叶片不似前些天那样浓密,一些黄叶飘落在水面,随着水纹被涌向湖边。柳树下突然来了四五只小野鸭 ,其中一只大一点的,颈间是墨绿色的绒毛,午时的阳光悄悄从云缝中,洒向水面,那只野鸭的绿色的毛竟然有一丝隐隐的光泽。它黄色的喙,时不时在水中啄几下,划几下水,又转过颈子,在后背的羽毛啄几下。其他几个在它身后,追逐着,在柳树下的水中。它们身下一圈圈的水波,被一次次的打碎,在午后闪着微微的水光。

午后,风渐渐小了,湖边的枫树,在一阵阵的寒风中,已变为深红。柳树叶也渐次变黄。树上的鸟巢清晰可见。蓝灰色的喜鹊,在林子间叽叽喳喳,在喜鹊的叫声中,突然水面传来几声“jiajia”的凄历尖细的叫声,寻声望去,几只小野鸭正聚在一起,一只唱着冬季的曲子,另一只就跟着和。果然,湖里没了高大水草的遮蔽,这些小野鸭们尽可以自由地嬉戏、玩闹。

这种快乐,应该就是《寒鸦戏水》中后半段所表现的那种在水中嬉戏的悠闲自得吧。从前练习《寒鸦戏水》这首曲子时,觉得这一段速度有点快,清亮中透着几分快乐。而曲子的开头部分,调子却是有些缓慢沉重。而当我在北京大观园和北海公园的湖里见到那些小野鸭时,突然就有些明白这首曲子的韵味了。

那时也是在冬天,大观园潇湘馆里丛丛翠竹,挤挤挨挨,笼着不肯远去的旧梦,痴痴等着远去的人。园子里玉兰树上,毛绒绒的珠蕾裹着寒气,等着春的消息。园里的湖面上,大块未融化的冰面上,映着湛蓝的天空。不知从哪里游来一群小野鸭,一个个棕黑色的小点儿,就像是宋画里山水中的小水鸟,一个个从冰面上下到水里,四散开来。多少人在自己的红楼中一梦多年,梦醒后,多少繁华已成苍凉,纵然是泪水成冰,也终究要融化于自己的心海中。就像是小野鸭,不论水寒或水温,都是自己终究要去的地方。

而北海公园里的湖面,也如大观园一样,湖面上靠岸的地方是大块的未融化的冰,小野鸭有的在冰面上踱来踱去,有的就立在冰的边缘上,偶尔拍拍翅膀,有的三五个一起,下到水里,在水中你追我赶,留下一圈圈涟漪。游得远的,就像是从宋画里游出来的,成为一个个小黑点。而曾经留在园子里那些皇家往事,也终于成为故事。多少风起云涌,家国天下,一代代不尽的热血依然在今日的蓝天下写着传奇。而热血热泪混在一起,终究会在某一天,变得如水一般平静。也会在某一天,想起在历史的风烟中,那问鼎天下的人,是否也曾经在冬季湖边,看那些远去的小野鸭那一个个小小的影子,和越来越远的小野鸭留给冬天的序曲。

小野鸭小小的影子,渐渐变成乐谱上一个个音符。晚上,把琴弦调成G调,以花指弹起《寒鸦戏水》缓缓的头板,优雅而伤感。而在后半段音色清越,似乎小野鸭在水中忘却人间烦忧,追逐嬉戏,在三九天之前是唱一曲冬之序曲。小野鸭是否真的是曲子里的寒鸦,已不去细想。只是知道当《寒鸦戏水》的曲子萦绕在某些人心头时,在某个时刻,泪水会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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