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事起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不日,北域粮价被逐渐压下。已至冬月岁末,虽价格还是偏高,但起码,北域的百姓可以过个好年。
玄星竹以雷霆之势彻查粮价上调一事,处理了几家商户,这其中,少不了乌子尧和玉娘推波助澜。
这日小雪,乌子尧送玉娘回酒馆。他不得不承认,倒是小瞧这姑娘了,看着柔柔弱弱好说话,实际上做起事来滴水不漏。
远远地,两人便看到酒馆门口,被府衙和围观的百姓围了个彻底,玉娘脸色一白,一瞬间便想通了关节,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乌子尧侧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玉娘回过神,冲他行了个礼:“恐今日不能请乌掌柜喝酒了,酒馆出了事,玉娘先行一步。”
乌子尧点了点头,玉娘拢了拢大氅,抱着账本,提着裙摆小跑着跑进人堆里,他眯了眯眸,轻功一点到栀崖对面的房顶上抱臂看戏。
酒馆尚不到开门时间,捕快将门拍得震天响:“开门!快开门!”
玉娘刚想上前,就被人一把拉走。
她抬起头,透过纷飞薄雪,便看到云鹤冲她笑了笑:“小丫头,主子让我拉住你。”
玉娘焦急开口:“可是公子他…”
云鹤抚了抚小姑娘发顶:“放宽心,主子能解决。”
“吱呀——”
门扉开启,正是曹康景带人开的门,他拱了拱手:“官爷,还未到开门时间。”
捕头开口说道:“在下风城县衙捕头梁夙,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不才,在下便是掌柜的。”曹康景勾了勾唇,“不知官爷因何事登门?”
玉娘到底是个小丫头,曹康景是自认掌柜托底儿的,一帮大老爷们在,还不至于让一个小姑娘受欺负。
梁夙抖落一张文印官书,木着一张脸开口:“有人举报,栀崖酒馆的人蓄意伤人,现下查封酒馆,掌柜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青槿捐物资的时候,梁夙是在场的,栀崖出了价格不菲的粮棉,解决了北域的燃眉之急。
是以,光凭指证,还是个口碑如此不好的人的指证,他不信栀崖酒馆会沾官司。但他说到底只是个小捕头,奉命办事罢了。
栀崖的小二涨红了脸:“官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
“请掌柜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梁夙定了定神,挥了挥手,示意他身后的捕快衙役动手,那帮人拔刀就要上前拿人。
魏烬抱着剑站在二楼,一双眼无波无澜,但手背青筋的暴起却曝露了他的情绪。他何其聪明,见微知著,真不知道是该说山高皇帝远,还是这做官的门槛太低了。
温从戈拉开房门,便看到魏烬一个紧绷背影,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你不会没地方住的。”
魏烬:我担心的是这个吗?
温从戈弯眸笑着看向门口,他赌盛知阳那厮不会善罢甘休,虽未必用得到,却还是做足了十全的准备,现在看来,他的未雨绸缪不是没道理的。
魏烬看了他一眼,只看到那双桃花眼中盈满笑意,似是成竹在胸。魏烬指尖松了松,敛了情绪。
“走吧,不去见见主角,这戏可就没意思了。”
温从戈说着,转身下了楼,魏烬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曹康景脸上的笑意早已收敛,眼底带着愠怒,酒馆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主子心善留他们做事讨个生计,这事情闹大了,别的酒馆也就不必开了。
曹康景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
“官爷,饭不能乱吃,这话自也不能乱讲。”
温从戈走到门口,曹康景让了让身子,微微俯身恭敬地唤了一声:“东家。”
温从戈负手而立,抬了抬下巴算是应了,他的目光却一直看着梁夙,他一出现,立刻有人开口。
“就是他!就是他把我家少爷从二楼打下去的!”
那说话的人,正是盛知阳被打那日带的小厮郑旋。
温从戈心下了然,却蓦然笑了笑,冲梁夙拱手:“在下栀崖酒馆东家,温从戈。我方才听说,我家酒馆有人蓄意伤人,要封了我这酒馆?还请官爷告知,伤的是何人?与我等又有何关系?”
温从戈当然知道打的是谁,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毕竟在酒馆里碰到的倒霉蛋,也就那么一个。
梁夙刚想说什么,郑旋就开口叫道:“梁夙,你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拿下!温从戈,你还想拒捕不成?!”
魏烬身子动了动,碰到了温从戈肩背,温从戈不着痕迹握住他的手腕,他身子僵了僵,指尖无意识的动了动,垂眸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魏烬抿了抿唇,轻抽了一下手,改为去勾温从戈的小指。
温从戈纵着身后的人,一脸无辜地开口:“嗳,这位小哥可别给小可扣什么帽子,小可胆子小得很。”
郑旋懵了一下,他胆小?胆小到把盛知阳从二楼打下去眼都不眨一下?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两方对峙。
“这栀崖酒馆的东家,胆子倒是大,莫不是有什么后台?”
“嘘,浑说什么呢,前阵子要不是栀崖酒馆的人出了粮棉,咱们北域得冻死饿死多少人?”
“那这阵仗是…”
“看着就是了,我瞧那温公子气定神闲的,说不定能解决呢,再说了,他也不像是坏人。”
“他倒不像坏人,咱们知县…”
百姓噤了声,他们风城的知县,确实差强人意。
温从戈笑盈盈开口:“官爷,小可今日若是同府衙的人押走了,传到别处,这不明所以的人,要是真以为我们酒馆做了什么缺德事,这生意,小可还做不做了?小可这不赚钱,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么?”
梁夙看了温从戈一眼,只觉他是个聪明人,便适时地退了一步:“恕在下无法相告情况,但还是得请温公子去衙门走一趟,不过在下倒是可以破次例,暂不封酒馆,也不给温公子上枷锁了。”
温从戈也并非得寸进尺的人,事已至此便已足够,他微微颔首:“如此,有劳官爷带路了。”
梁夙挥了挥手,留了几个捕快站在酒馆门口。魏烬堪堪回过神时,他已然抽出了手,行动快过了脑子,魏烬一把拉住温从戈的袖子跟了上去。
梁夙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开玩笑,刚才百姓的话他可都听到了,本就是不甘不愿地来拿人,人自己跟着走了,他何必再多此一举?
是以到最后,乌泱泱的官差将两人围在中间,往府衙去了。
……
风城府衙,衙门打开,匾上写着公正廉明四个大字。
风城的知县姜崇看着坐在堂下的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盛知阳手上绑着绷带,腿上也带着夹板,诶哟哟的叫着疼。
坐在旁边的玄星竹抿了口茶杯,冷觑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盛司韦,盛司韦冷汗涔涔,回了个谄媚的笑。
盛知阳是盛司韦续弦的儿子,那续弦生性寡淡,事事不上心。盛司韦的大儿子盛知深的母亲,是盛司韦的原配夫人,他懂礼知进退,又刚正不阿。
盛知深属于那种不靠家里的人,几度被贬,又靠着自己的能力上位,如今任两广总捕头。
盛知阳却没学到兄长半分气度,常常仗着自己的爹是州府,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平日都被姜崇压下来了,是以,盛司韦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是个什么货色。
可这次却惊扰了玄星竹,便成了如今这局面。
姜崇心里暗暗叫苦,他如今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半分不敢触玄星竹霉头,可偏偏这盛知阳是个不长脑子的。
府衙堂中几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温从戈等人也已到场,后面跟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将府衙门口围的密不透风。
玄星竹看到温从戈身后的魏烬时,目光一滞,魏烬也看到了他,勾着唇角,冲他露出一个嘲讽笑意。
温从戈权作没看见玄星竹,不论玄星竹此番在此是何用意,他都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不会向他求救。
是以,温从戈傲然立在堂中,姜崇一拍惊堂木,衙役低呼着威武。
盛知阳一见温从戈,眼睛就快黏在他身上了,更别提呼痛了,魏烬察觉,不着痕迹往温从戈身边凑了凑,挡住了那令人作呕的视线。
姜崇喝道:“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与两位大人,为何不跪?”
温从戈只抱拳行礼:“栀崖酒馆,温从戈,见过各位大人。至于为何不跪?小可又没犯错,为何要跪?”
姜崇惊怒,一拍桌案:“放肆!没错?本官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到黄河不死心!你蓄意伤人,蔑视本官,公然挑衅,本官理应教教你,何为规矩!”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把罪直接定了下来,顺带指责了一把温从戈没人教养。
魏烬指尖攥紧,若不是怕给自家小孩儿添麻烦,他早就一剑杀了这狗官了。
下首位的两位那都是官场上的人精,自然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可却不由都皱了皱眉,偏姜崇毫无察觉,只想尽快了事。
郑旋碰了碰盛知阳让他回神,他这才又痛叫起来:“哎哟知县大人,爹,就是他,将我打成这般的,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他…”
温从戈轻笑一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小可为何动手,公子竟未同大人们说么?”
郑旋急忙开口:“不管你为何动手,我家公子的伤,可都是你干的!”
郑旋的意思,便是将前事隐去,只重结果了。
梁夙刚想同姜崇说些什么,姜崇便已执起一枚筹子,扔到了温从戈脚下:“来啊,给本官打!”
衙役闻声而动,魏烬一手摸到佩剑,冷声开口:“我看谁敢动他。知县大人就这点儿本事?办案不成,还要屈打成招?”
衙役被他身上的煞气惊住,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忘了动作。
魏烬早就起了杀心,他家小孩儿,他都不舍得欺负,这些狗官真是欺人太甚。
温从戈弯下身子,捡起了筹子在手里把玩,他微微垂眸,徒给外面百姓一个桀骜背影与铺落满肩的白发。
“一个小厮,不劝阻引导主子,却还任由公子胡闹,这位公子的家风,当真是好得不得了。”温从戈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姜崇,“小可身为半个江湖人,却也是沧麟百姓,知县大人不问缘由,便给小可定了罪,当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