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医? “兽”医?还是……(上)

01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常镇初级中学西200米左右,有一家新的店铺正准备开张。里里外外忙活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小伙子。他中等身材,皮肤白净,戴了一副金边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秀,又带着一丝儒雅。

店很简陋,基本没什么装修。就是摆了柜台和药架子。

当门前竖起了木牌子,人们才吃惊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家兽医店!

最先进店的是老张。他进了店,四周看了个遍,目光停在墙上的营业执照上。老张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转过头来盯着年轻人审视,“张利民!小张!我说你是光卖药啊,还是也看病?”

小伙子腼腆的笑了一下,说也看病的。

老张笑得地动山摇,“你知道给鸡往哪打针吗?你知道给猪看病是要跳进猪圈里吗?”

年轻人满脸通红,低着头,只是点头,没有说啥。

要说这老张是谁?他就是远近出了名的“张二迷糊”。据说,一次他给猪打针,打完了,发现针管里忘了抽药水。还有一次,在另一家给猪打完针,在人家吃饭。吃完饭收拾工具才发现针头不见了。怪不得猪圈里老母猪嗷嗷叫了一中午?他恍然大悟,跳进猪圈,在猪屁股上拔出了针头。

类似的事情很多,叫人哭笑不得。要说就这水平为什么大家还一定找他呢?那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兽医早就退休了,年轻人的梦都在城里,谁都不喜欢这又脏又累的兽医工作。近几年来,兽医站里就只剩下他这一根独苗。



02

新开的兽医店开门第五天就迎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老百姓围了一圈看热闹。听说是有人举报,利民兽医店所在的位置离学校太近了,对教学有影响。这次,看起来文弱的小老板张利民这次倒是没有紧张。他解释说,自己有营业执照。只是卖卖药,去客户家里给那些家禽家畜的看看病,对学校教学会有什么影响?这话在理儿。穿制服的人也没发现店里制造噪音啥的,就离开了。

人们都在议论是谁在背后告黑状。

很多人都猜是张二迷糊干的。年轻小伙子会抢了他的饭碗的。同行吗,肯定看不惯同行。

有人不同意。他们说要是张二迷糊告状,他应该说利民兽医店的药有问题,不会扯到什么学校上的。

还有人说,一定是这张利民得罪了学校里什么人。

又有人反驳,一个外地来的兽医,他认识谁呀?刚来这么几天怎么可能得罪学校里的人?再说,学校里的老师们还会担心他抢饭碗吗?

大家一哄而笑。什么原因不重要,反正人们只是议论议论而已。

最开始没有什么生意的日子里,张利民在小店里坐着,偶尔会吹口琴。曲子是人们所不熟悉的,谁都不知道,但是大家都觉得很好听。人们更觉得很新鲜,一个满身书生气的会吹口琴的帅小伙兽医。



03

这么年轻的兽医,人们自然不怎么相信他的水平。谁家的大牲口生了病,没有人敢请他。但是,这几年来,常镇一批头脑灵活的人开始了规模养鸡。规模养鸡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对于熟悉给猪牛羊看病的“张二迷糊”来说却是个挑战。

所以,最先是这批养鸡户登了利民兽医店的门。张利民服务态度好,很有耐心,做事也很认真。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有人请,他就立马上门服务。他平时在店里时穿着白大褂。只要出诊,就换上一身藏蓝色的工作服。看起来,很专业。

他进不同的养殖户大棚之前,都要在外面先随身消毒。给鸡检查的时候,还戴着口罩和一次性手套,俨然就像是医院里给人看病的医生。这对于见惯了“张二迷糊”的工作风格的老百姓来讲,觉得很稀罕。

很快,人们开始喜欢和信赖上了这个务实能干又俊朗的小伙子。尤其是一年后流行在全镇养鸡户之间的一场瘟疫以后,人们彻底的信服了他的水平。

疫情之初,个别养鸡户家有个别鸡发蔫,后来就出现一个户养的鸡迅速大量死亡的现象。这震惊了全镇。有人吓得去请了经验丰富的“张二迷糊”。他给开了药,但是没什么用。再请,他就说这是闹鸡瘟呢,没药可治。

没办法,走投无路的养殖户去找张利民。张利民考察了几家鸡棚就一脸严肃的走了,他说要回去联系他在职业学院工作的教授寻找解决方案。几天后,凡是给张利民有过联系的养殖户都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电话中,他告诉大家如何应对。

首先,大家进入养鸡大棚之前要全身消毒,然后在给鸡的饮用水里加入一定剂量的高锰酸钾。对于发现有精神倦怠的病鸡,要及时的隔离出来,先用他给配制的药两天观察。没有改善的话,迅速做深埋处理。鸡舍产生的粪便等垃圾,也需要喷洒消毒液。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大家要避免相互串门走动。以防止不同养鸡户之间,由于养殖人员走动而形成的疫情传播。

为了方便养殖户,他还送药到各家养殖户门口。那段时间只要张利民回到店里,电话几乎就没有断过。很快,全镇的养殖户都成了他的客户。也是因为统一防控,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

虽然瘟疫给给个别养鸡户造成了大的损失,但是全镇统计来看,大部分养鸡户仍然顺利的度过了这一难关。



04

事后,养鸡户们自发的给张利民送去锦旗。小小的兽医店,几面墙上红成了一片。

张利民成了全镇有名的红人,没有人不知道他,没有人不称赞他。就连“张二迷糊”也对他赞赏有加,说这个孩子真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估量。

年底,全镇表彰大会上,镇长亲自颁发给利民兽医店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匾额,“常镇人民最信赖的兽医店”。

俊朗的、浪漫的、优秀的小伙一时间成了全镇姑娘暗恋的对象。养鸡户家里的女孩子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她们总是借着各种理由和张利民接触。这引得其他一些没有什么借口接触到他的女孩子们很是嫉妒。

据说,镇长秘书都没有追到手的中学校花女老师还给张利民写了情书。

没几天,又有人说张利民已经和那个校花女老师在学校旁边的小树林开始约会了。

那段时间里,兽医店里常常传出口琴声。人们依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是大家都听懂了琴声里甜蜜的味道。

在张利民身上,人们对兽医这两个字有了新的认识。他可以是有文化的,有书生气质的,有更强科学技艺的,有更认真工作态度的。他可以是长得帅的,会吹口琴的,又是浪漫的。

随着人们思想的解放,大家认为工作种类已不是衡量一个人社会地位高低的标准。张利民收获的除了人心,还有经济利益。人们眼瞅着他出行方式,由自行车到摩托车,又到了稀罕的四轮小轿车。镇上除了公家单位有几辆轿车,普通老百姓家,谁敢买的起呢?谁又不眼馋呢?

利民兽医店太有名气了,张利民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这天他在门口贴了张白纸,上面写着“招聘店员一名,要求:愿意学习兽医,工作态度认真。”

门口围满了女孩子,外围是一群年轻的小伙子。他们各有各的目的。

人们发现,自打这天以后,利民兽医店里的店员三天两头的换。

来了的女孩子们无心学习什么兽医,来了就是看着张利民发呆。教她们什么知识,说啥她们也点头,说听懂了。马上问,啥也不知道。张利民只好婉言劝这些女孩去找别的工作。

来学习的小伙子,来了就给张利民要出诊的记录。问他什么病都开了什么药。张利民说,学习要慢慢来,不可以急功近利。即使是同一种疾病,不同年龄段的牲畜从药品选择和药量上来说都有可能不同。再者,判断出牲畜得的什么病是第一步。但是,这些年轻的小伙子没有一个愿意听他讲这个的。他们认为张利民是有所保留,所以基本都没有待几天就走了。

但即使这样,利民兽医店也从来没有哪一天出现过没有店员的情况。因为太多的人愿意来实现他们的梦想了。



05

不久后的一个周三下午,原本是学校的上课时间,镇中学的校花老师却哭着跑进兽医店。她一进门二话不说,拉起张利民就朝外跑。张利民一脸惊慌的问她出什么事儿了。校花老师不说话,头也不回的,只是拉着他跑向了学校旁边的小树林。

过了一小会儿,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小树林。校花老师在前,满脸泪痕,目光呆滞,丢了魂一样的回了学校。张利民在后,他低着头,走的特别慢,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路过学校大门时,他停下来望着里面很久。然后,他低头踉跄着回到了店里,他告诉正在工作的一个店员要修一段时间的假,什么时候上班,再通知他。

那天以后,兽医店门外挂上了一个牌子“外出不在”。门是从里面锁上的。人们听到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口琴声。如哭如泣,听得人都有想落泪的感觉。

后来,大家才知道,那天校花老师收到了一封没有写着寄信人地址的一封信。里面写着:张利民,原名李益民,范县李庄人。1990年在王庄教书时,因强奸一四年级女孩肖丽丽而被判3年有期徒刑。刑满后在型州市职业学院学习兽医专业,后在济水县实习。1994年随母亲姓,改名为张利民来到常镇开办利民兽医店。

这简直是天大的逆转!大家再去回想那俊朗的青年时,眼前竟是西门庆那等下流人物的形象。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谁曾想到这样一个看似优秀的人,会是披着羊皮的狼呢?

 后来,利民兽医店再没有女孩来过。大人们都不让自己的女儿去接触这个色狼。仿佛被他看上一眼,就是一种凌辱。慢慢的,其他小伙子们也不愿意来学习了。因为那些有对象的小伙子如果被女朋友知道了来店里工作,就会被认为跟着坏人学坏了。而还没有对象的小伙子,更是怕以后找不到对象,也不来店里学习了。

 尽管人们仍然非常认可张利民的专业水平和工作态度,但是,大家对他都有了敬而远之的那种隔阂。人们当面看似尊敬的叫他张大夫,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亲切称他小张或者利民。但是,背后大家都叫他“兽”医。甚至有时他去村里里看病,车走在大街上,老乡们会把在街上玩耍的女孩子都赶紧喊回家。

一年后,校花老师嫁给了同校的一个年轻主任李勇。婚礼是在李勇老师的老家范县王庄举办的。

 听到校花老师结婚的消息后,利民兽医店停业一个月。大家白天没见有人进出,晚上也没有见点灯。但是门的确是没有上锁。里面不时地传出各种哀怨的口琴声,像在告诉大家这里面还有一个挣扎着的生命,这生命正讲述着不为人知的痛苦过往。



06

一个月以后,利民兽医店门外站着个女孩。她敲门,说是来应聘店员的。

里面说现在不需要店员。

隔着门,女孩说,她是被人贩子拐卖出来的。现在自己逃到这个地方,需要一份工作来赚钱攒够路费才可以回家。

里面说,需要多少路费可以给她,让她走。

女孩子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钱。她必须得工作。

里面说,她留下来会被吐沫淹死的。

女孩说,她不怕,反正都已经被贩卖一回了。逃出来就是重生,她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门打开了,张利民头发蓬乱。他满脸胡茬,垂着头,没有看女孩子一眼。

进门以后,女孩子开始收拾凌乱的一切。很快,店重新开门了,玻璃柜台被擦的锃亮。门上还挂上了女孩亲手串的门帘。

张利民始终不抬头看这个女孩,即使跟她说话的时候,也不看她。

他问她叫啥,她说叫赵美。

他问她哪里人,怎么被拐卖的?她说她不想说这些事。等攒够了钱,她就离开这里。

张利民晚上到自己的车里睡,床留给了这个叫赵美的女孩。

镇上的风言风语又袭来了。大家纷纷传着,张利民这次是买了一个媳妇儿。因为上次校花老师的离开遭到打击了,不知从什么渠道又买来这个漂亮妞。这个小媳妇儿比校花老师还漂亮,是外地的,不知道张利民的为人。即使知道了,她被卖到这里,也没法逃走。还有人说张利民在那方面有特殊的癖好。之前他招的那些女店员都被他睡过,睡完就赶走了。话越传越悬。甚至还有人说张利民出诊时还欺负过某村的一头老母猪。在人们眼里,张利民就是一个十足的“兽”医。

有好心的大婶大娘跑到店门口,偷偷朝里面招手,把赵美叫出来。她们好心的偷偷告诉她实情。赵美听了就是一笑,说她就是来学徒的,其它方面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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