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一) 晋室东迁

惠帝永兴元年 304年

太弟穎怨東安王繇前議(见西晋 八王之乱 (十)成都王颖之废 惠帝入长安),八月,戊辰,收繇,殺之。初,繇兄琅邪恭王覲薨,子睿嗣。睿沈敏有度量,為左將軍,與東海參軍王導善。導,敦之從父弟也;識量清遠,以朝廷多故,每勸睿之國。及繇死,睿從帝在鄴,恐及禍,將逃歸。穎先敕諸關津,無得出貴人;睿至河陽,為津吏所止。從者宋興自後來,以鞭拂睿而笑曰:「捨長,官禁貴人,汝亦被拘邪?」吏乃聽過。至洛陽,迎太妃夏侯氏俱歸國。

永兴二年 305年

八月,司空越以琅邪王睿爲平東將軍,監徐州諸軍事,留守下邳。睿請王導爲司馬,委以軍事。

怀帝永嘉元年 307年

二月,西陽夷寇江夏,太守楊鈱請督將議之。諸將爭獻方略,騎督朱伺獨不言。鈱曰:「朱將軍何以不言?」伺曰:「諸人以舌撃賊,伺惟以力耳。」鈱又問:「將軍前後撃賊,何以常勝?」伺曰:「兩敵共對,惟當忍之;彼不能忍,我能忍,是以勝耳。」鈱善之。

五月,己未,以琅邪王睿爲安東將軍,都督揚州江南諸軍事,假節,鎭建業。

八月,分荊州、江州八郡爲湘州。

九月,戊申,琅邪王睿至建業。睿以安東司馬王導爲謀主,推心親信,毎事咨焉。睿名論素輕,呉人不附,居久之,士大夫莫有至者,導患之。會睿出觀禊,導使睿乘肩輿,具威儀,導與諸名勝皆騎從,紀瞻、顧榮等見之驚異,相帥拜於道左。導因説睿曰:「顧榮、賀循,此土之望,宜引之以結人心。二子旣至,則無不來矣。」睿乃使導躬造循、榮,二人皆應命而至。以循爲呉國内史;榮爲軍司,加散騎常侍,凡軍府政事,皆與之謀議。又以紀瞻爲軍祭酒,卞壺爲從事中郎,周□爲倉曹屬,琅邪劉超爲舍人,張闓及魯國孔衍爲參軍。壺,粹之子;闓,昭之曾孫也。王導説睿:「謙以接士,儉以足用,用淸靜爲政,撫綏新舊。」故江東歸心焉。睿初至,頗以酒廢事;導以爲言。睿命酌,引觴覆之,於此遂絶。

永嘉四年 310年

正月,太傅越征建威將軍吳興錢璯及揚州刺史王敦。璯謀殺敦以反,敦奔建業,告琅邪王睿。璯遂反,進寇陽羨,睿遣將軍郭逸等討之;周□糾合鄉里,與逸等共討璯,斬之。□三定江南,睿以□為吳興太守,於其鄉里置義興郡以旌之。

十月,揚州都督周馥以洛陽孤危,上書請遷都壽春。太傅越以馥不先白己而直上書,大怒,召馥及淮南太守裴碩。馥不肯行,令碩帥兵先進。碩詐稱受越密旨,襲馥,為馥所敗,退保東城。

永嘉五年 311年

正月,裴碩求救於琅邪王睿,睿使揚威將軍甘卓等攻周馥於壽春。馥眾潰,奔項,豫州都督新蔡王確執之,馥憂憤而卒。確,騰之子也。

加琅邪王睿為鎮東大將軍,兼督揚、江、湘、交、廣五州諸軍事。

刘聰入洛阳,以帝為特進左光祿大夫,封平阿公,以侍中庾鈱、王俊為光祿大夫。鈱,敳之兄也。(见西晋之亡(四)汉赵入洛)

時海內大亂,獨江東差安,中國士民避亂者多南渡江。鎮東司馬王導說琅邪王睿收其賢俊,與之共事。睿從之,辟手彖屬百餘人,時人謂之百六手彖。以前穎川太守勃海刁協為軍咨祭酒,前東海太守王承、廣陵相卞壺為從事中郎,江寧令諸葛恢、歷陽參軍陳國陳頵為行參軍,前太傅手彖庚亮為西曹手彖。承,渾之弟子;恢,靚之子;亮,兗之弟子也。

江州刺史華軼,歆之間孫也,自以受朝廷之命而為琅邪王睿所督,多不受其教令。郡縣多諫之,軼曰:「吾欲見詔書耳。」及睿承荀籓檄,承製署置官司,改易長吏,軼與豫州刺史裴憲皆不從命。睿遣揚州刺史王敦、歷陽內史甘卓與揚烈將軍廬江周訪合兵擊軼。軼兵敗,奔安成,訪追斬之,及其五子。裴憲奔幽州。睿以甘卓為湘州刺史,周訪為尋陽太守,又以揚武將軍陶侃為武昌太守。

七月,閻鼎欲奉秦王業入關,據長安以號令四方;河陰令傅暢,祗之子也,亦以書勸之,鼎遂行。荀籓、劉疇、周敳、李述等,皆山東人,不欲西行,中途逃散。

周顗奔琅邪王睿,睿以顗為軍諮祭酒。前騎都尉譙國桓彝亦避亂過江,見睿微弱,謂敳曰:「我以中州多故,來此求全,而單弱如此,將何以濟!」既而見王導,共論世事,退,謂顗曰:「向見管夷吾,無復憂矣!」

諸名士相與登新亭游宴,周顗中坐歎曰:「風景不殊,舉目有江河之異!」因相視流涕。王導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對泣邪!」眾皆收淚謝之。

陳頵遺王導書曰:「中華所以傾弊者,正以取才失所,先白望而後實事,浮競驅馳,互相貢薦,言重者先顯,言輕者後敘,遂相波扇,乃至陵遲。加有莊、老之俗,傾惑朝廷,養望者為弘雅,政事者為俗人,王職不恤,法物墜喪。夫欲制遠,先由近始。今宜改張,明賞信罰,拔卓茂於密縣,顯朱邑於桐鄉,然後大業可舉,中興可冀耳。」導不能從。

永嘉六年 312年

鎭東軍司顧榮、前太子洗馬衞玠皆卒。玠,瓘之孫也,美風神,善清談;常以爲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故終身不見喜慍之色。

慜帝 建兴元年 313年

琅邪王睿以前廬江內史華譚為軍咨祭酒。譚嘗在壽春依周馥。睿謂譚曰:「周祖宣何故反?」譚曰:「周馥雖死,天下尚有直言之士。馥見寇賊滋蔓,欲移都以紓國難,執政不悅,興兵討之,馥死未逾時而洛都淪沒。若謂之反,不亦誣乎!」睿曰:「馥位為征鎮,握強兵,召之不入,危而不持,亦天下之罪人也。」譚曰:「然,危而不持,當與天下共受其責,非但馥也。」

睿參佐多避事自逸,錄事參軍陳頵言於睿曰:「洛中承平之時,朝士以小心恭恪為凡俗,以偃蹇倨肆為優雅,流風相染,以至敗國。今僚屬皆承西台餘弊,養望自高,是前車已覆而後車又將尋之也。請自今臨使稱疾者,皆免官。」睿不從。三王之誅趙王倫也,制《己亥格》以賞功,自是循而用之。頵上言:「昔趙王篡逆,惠皇失位,三王起兵討之,故厚賞以懷向義之心。今功無大小,皆以格斷,乃至金紫佩士卒之身,符策委僕隸之門,非所以重名器,正紀綱也,請一切停之!」頵出於寒微,數為正論,府中多惡之,出頵為譙郡太守。

吳興太守周玘,宗族強盛,琅邪王睿頗疑憚之。睿左右用事者,多中州亡官失守之士,駕御吳人,吳人頗怨。玘自以失職,又為刁協所輕,恥恚愈甚,乃陰與其黨謀誅執政,以諸南士代之。事洩,玘憂憤而卒;將死,謂其子勰曰:「殺我者,諸傖子也;能復之,乃吾子也。」

七月,帝遣殿中都尉劉蜀詔左丞相睿以時進軍,與乘輿會於中原。八月,癸亥,蜀至建康,睿辭以方平定江東,未暇北伐。以鎮東長史刁協為丞相左長史,從事中郎彭城劉隗為司直,邵陵內史廣陵戴邈為軍咨祭酒,參軍丹楊張闓為從事中郎,尚書郎穎川鐘雅為記室參軍,譙國桓宣為舍人,豫章熊運為主簿,會稽孔愉為手彖。劉隗雅習文史,善伺候睿意,故睿特親愛之。熊遠上書,以為:「軍興以來,處事不用律令,競作新意,臨事立制,朝作夕改,至於主者不敢任法,每輒關諮,非為政之體也。愚謂凡為駁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不得直以情言,無所依準,以虧舊典。若開塞隨宜,權道制物,此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專用也。」睿以時方多事,不能從。

是歲,左丞相睿遣世子紹鎮廣陵,以丞相手彖蔡謨為參軍。謨,克之子也。

建兴二年 314年

二月,壬寅,以張軌為太尉、涼州牧,封西平郡公;王浚為大司馬、都督幽、冀諸軍事;荀組為司空、領尚書左僕射兼司隸校尉,行留台事;劉琨為大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朝廷以張軌老病,拜其子寔為副刺史。

十一月,周勰以其父遺言,因吳人之怨,謀作亂;使吳興功曹徐馥矯稱叔父丞相從事中郎札之命,收合徒眾,以討王導、刁協,豪傑翕然附之,孫皓族人弼亦起兵於廣德以應之。

建兴三年 315年

春,正月,徐馥殺吳興太守袁琇,有眾數千,欲奉周札為主。札聞之,大驚,以告義興太守孔侃。勰知札意不同,不敢發。馥黨懼,攻馥,殺之;孫弼亦死。札子續亦聚眾應馥,左丞相睿議發兵討之。王導曰:「今少發兵則不足以平寇,多發兵則根本空虛。續族弟黃門侍郎莚,忠果有謀,請獨使莚往,足以誅續。」睿從之。莚晝夜兼行,至郡,將入,遇續於門,謂續曰:「當與君共詣孔府君,有所論。」續不肯入,莚牽逼與俱。坐定,莚謂孔侃曰:「府君何以置賊在坐?」續衣中常置刀,即操刀逼莚,莚叱郡傳教吳曾格殺之。莚因欲誅勰,札不聽,委罪於從兄邵而誅之。莚不歸家省母,遂長驅而去,母狼狽追之。睿以札為吳興太守,莚為太子右衛率。以周氏吳之豪望,故不窮治,撫勰如舊。

二月,丙子,以琅邪王睿為丞相、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南陽王保為相國,荀組為太尉、領豫州牧,劉琨為司空、都督並、冀、幽三州諸軍事。琨辭司空不受。

十一月,曜攻陷長安。聰以帝為光祿大夫,封懷安候。(见西晋之亡 (八)愍帝之亡)

丞相睿聞長安不守,出師露次,躬擐甲冑,移檄四方,刻日北征。以漕運稽期,丙寅,斬督運令史淳於伯。刑者以刀拭柱,血逆流上,至柱末二丈餘而下,觀者鹹以為冤。丞相司直劉隗上言:「伯罪不至死,請免從事中郎周莚等官。」於是右將軍王導等上疏引咎,請解職。睿曰:「政刑失中,皆吾暗塞所致。」一無所問。

隗性剛訐,當時名士多被彈劾,睿率皆容貸,由是眾怨皆歸之。南中郎將王含,敦之兄也,以族強位顯,驕傲自恣,一請參佐及守長至二十許人,多非其才;隗劾奏含,文致甚苦,事雖被寢,而王氏深忌疾之。

丞相睿以邵續為冀州刺史。續女婿廣平劉遐聚眾河、濟之間,睿以遐為平原內史。

元帝建武元年 317年

春,正月,漢兵東略弘農,太守宋哲奔江東。

二月,辛巳,宋哲至建康,稱受愍帝詔,令丞相琅邪王睿統攝萬機。三月,琅邪王素服出次,舉哀三日。於是西陽王羕及官屬等共上尊號,王不許。羕等固請不已,王慨然流涕曰:「孤,罪人也。諸賢見逼不已,當歸琅邪耳!」呼私奴,命駕將歸國。羕等乃請依魏、晉故事,稱晉王;許之。辛卯,即晉王位,大赦,改元;始備百官,立宗廟,建社稷。

有司請立太子,王愛次子宣城公裒,欲立之,謂王導曰:「立子當以德。」導曰:「世子、宣城,俱有朗俊之美,而世子年長。」王從之。丙辰,立世子紹為王太子;封裒為琅邪王,奉恭王后;仍以裒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鎮廣陵。以西陽王羕為太保,封譙剛王遜之子承為譙王。遜,宣帝之弟子也。又以征南大將軍王敦為大將軍、江州牧,揚州刺史王導為驃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領中書監、錄尚書事,丞相左長史刁協為尚書左僕射,右長史周顗為吏部尚書,軍諮祭酒賀循為中書令,右司馬戴淵、王邃為尚書,司直劉隗為御史中丞,行參軍劉超為中書舍人,參軍事孔愉長兼中書郎;自餘參軍悉拜奉車都尉,掾屬拜駙馬都尉,行參軍舍人拜騎都尉。王敦辭州牧,王導以敦統六州,辭中外都督,賀循以老病辭中書令,王皆許之,以循為太常。是時,承喪亂之後,江東草創,刁協久宦中朝,諳練舊事,賀循為世儒宗,明習禮學,凡有疑議,皆取決焉。

六月,丙寅,溫嶠等至建康,王導、周顗、庾亮等皆愛嶠才,爭與之交。是時,太尉、豫州牧荀組、冀州刺史邵續、青州刺史曹嶷、寧州刺史王遜、東夷校尉崔毖等皆上表勸進,王不許。

十月,征南軍司戴邈上疏,以為:「喪亂以來,庠序隳廢;議者或謂平世尚文,遭亂尚武,此言似之,而實不然。夫儒道深奧,不可倉猝而成。比天下平泰,然後修之,則廢墜已久矣。又,貴游之子,未必有斬將搴旗之才,從軍征戍之役,不及盛年使之講肄道義,良可惜也。世道久喪,禮俗日弊,猶火之消膏,莫之覺也。今王業肇建,萬物權輿,謂宜篤道崇儒,以勵風化。」王從之,始立太學。

是歲,王命課督農功,二千石、長吏以入谷多少為殿最,諸軍各自佃作,即以為稟。

太兴元年 318年

三月,癸丑,愍帝凶問至建康,王斬縗居廬;百官請上尊號,王不許。紀瞻曰:「晉氏統絕,於今二年,陛下當承大業;顧望宗室,誰復與讓!若光踐大位,則神、民有所憑依;苟為逆天時,違人事,大勢一去,不可復還。今兩都燔蕩,宗廟無主,劉聰竊號於西北,而陛下方高讓於東南,此所謂揖讓而救火也。」王猶不許,使殿中將軍韓績徹去御坐。瞻叱績曰:「帝坐上應列星,敢動者斬!」王為之改容。

奉朝請周嵩上疏曰:「古之王者,義全而後取,讓成而後得,是以享世長久,重光萬載也。今梓宮未返,舊京未清,義夫泣血,士女遑遑。宜開延嘉謀,訓卒厲兵,先雪社稷大恥,副四海之心,則神器將安適哉!」由是忤旨,出為新安太守,又坐怨望抵罪。嵩,顗之弟也。

丙辰,王即皇帝位,百官皆陪列。帝命王導升御床共坐,導固辭曰:「若太陽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帝乃止。大赦,改元,文武增位二等。帝欲賜諸吏投刺勸進者加位一等,民投刺者皆除吏,凡二十餘萬人。散騎常侍熊遠曰:「陛下應天繼統,率土歸戴,豈獨近者情重,遠者情輕!不若依漢法遍賜天下爵,於恩為普,且可以息檢核之煩,塞巧偽之端也。」帝不從。

庚午,立王太子紹為皇太子。太子仁孝,喜文辭,善武藝,好賢禮士,容受規諫,與庾亮、溫嶠等為布衣之交。亮風格峻整,善談老、莊,帝器重之,聘亮妹為太子妃。帝以賀循行太子太傅,周顗為少傅,庾亮以中書郎侍講東宮。帝好刑名家,以《韓非》書賜太子。庾亮諫曰:「申、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太子納之。

——《通鉴 晋纪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惠帝中之下&下 怀帝上&中&下 慜帝上&下 中宗元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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