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呼唤(11-14)

11

2009年除夕夜。

吉洋家里很是热闹。安哲的弟弟安亮一家特地来到江城看望小安吉并和家人一起过团圆年。吉洋在厨房炒菜,婆婆在旁边帮厨。安亮在厅里和公公聊天,安亮的爱人和女儿在卧室逗小安吉。混杂的笑声不知道是从哪个屋子里飘出来,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欢乐的味道。

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晚餐-年夜饭开始了。因为小安吉的到来,大家聚在江城过年三十,每个人心里都特别高兴。

安吉穿着周颖买的新衣服,显得特别的漂亮。吉洋抱着安吉坐在餐桌上,教安吉给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拜年。吉洋指着公公对安吉说,叫“爷爷”,安吉抿抿嘴,双手拍了一下,说“爸爸”,众人一阵大笑。然后,又指着婆婆说,叫“奶奶”,安吉喊了一声“妈妈”,又是一阵笑声。吉洋笑着说,这个孩子缺心眼,是个小傻瓜。婆婆接着说,明年这个时候就什么都会了。安哲说,明年回老家过年,让小安吉寻寻根。

吉洋用手指点了一下安吉的小腮帮,说:”安吉,明年我们回老家过年,好不好?”。安吉咯咯笑个不停,吉洋笑着说这就是个小傻瓜,啥也不懂。

欢声笑语中吃了年夜饭,收拾停当,大家继续看春晚了。

小安吉不知什么时候在吉洋怀里睡着了,吉洋抱着安吉回卧室睡觉。

大年初一。一大早,婆婆就起来给大家准备饺子。婆婆精气神很好,今年过年也格外的开心,吉洋能感觉到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婆婆一生操劳,眼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成家立业,尤其是安哲,因为没有孩子,婆婆一直惦记。安吉的到来让婆婆的心踏实了下来,几个月来对安吉的照顾无微不至,让吉洋很是感动。吉洋经常逗安吉的时候说,“小安吉,记住是奶奶照顾你,给你洗屎尿布的哦。长大了要经常回去看望奶奶哦。”婆婆听了脸上挂满了笑容。

吃完早餐,大家一起到公园逛。江城的春节和北方不同,在北方虽然是寒冷的冬天,江城的公园却依然郁郁葱葱,绿色一片。初一的公园人很多,都是一家一家的出来游园。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和大人们一起拍照、留影,其乐融融。

安哲买的数码相机这时排上了用场,不停的给大家拍照,合影。在吉洋怀里的小安吉也特别的兴奋,脑袋转个不停,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哪个,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走着走着,吉亮一家就走到了前面,安哲和公公走在中间,吉洋和婆婆走在了后面。

婆婆对吉洋说,“你累了,歇会儿,我来抱抱安吉吧。”

“不累,妈妈,再过几个月安吉应该就可以走路了。”

“是啊,农村人常说,有苗不愁长。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我那时候一个人带三个孩子,也没觉得怎么样吃力,一个个就都长大了。那时候,公社生产队很忙,也没有功夫照顾他们。孩子们就那么摸爬滚打长大成人了。”

“你们那时候几个孩子,几个孩子的养。现在一个孩子就一群人围着转。”

“现在的人们有条件了,也有精力养了。”婆婆一边说,一边给把安吉头上的帽子往正弄了弄。

“明年我们就可以带着安吉回老家过年了。”

“北方冷,孩子大些再说,我们不讲究这些,只要孩子身体好,怎么都行。也可以天气暖和的时候回去走走。”

“嗯。妈妈第一次在南方过年吧?”

“是的。一辈子在地里干活,没出过什么远门。从来也没有想过一家人还能在这里过年。今年真是过了一个热闹年。”

婆婆的质朴是吉洋特别喜欢的。婆婆虽然在农村生活,却没有一些农村老人的哪种小心翼翼,也没有一些城里人的爱面子。这也是人生阅历的一种历练,吉洋想。

安哲的妹妹安燕给吉洋打来了拜年电话,安燕在老家医院当医生,说春节值班不能过来看小安吉。吉洋在电话里说,“没关系,明年带她回去喊你姑姑。”旁边的婆婆和电话那头的安燕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安燕和婆婆一样,也非常质朴,吉洋也特别喜欢这个小姑子,对她像自己的亲妹子一样。有一年春节,安哲回老家过年,吉洋送给安燕一个蔻驰女包,安燕以为是百十块钱的包包,整天在挎着哪个包包上下班。有一天,安燕挎着哪个包包去参加一个婚礼,婚礼上一个亲戚问安燕,什么时候买的哪个包包。安燕说是嫂子送的,亲戚拿起包看了看,说是正品。知道安燕对品牌什么也不懂,就故意问安燕,“你知道这个包包多少钱吗?”安燕说,“一百多块钱吧。”哪个亲戚说,至少两千多。安燕听了以后,觉得太贵了,万一骑自行车弄丢了,就对不起嫂子了。回家后放到柜子里,再也没有拿出来用了,继续用自己几十块钱买的包包。吉洋每每想起这件事情就忍不住笑,觉得这个小姑子太可爱了。

吉洋喜欢这一家人,都很善良,也很朴素。

中午安哲在附近的餐厅订了一个包间,一家人在酒店又热热闹闹的吃了一个年饭。

下午,安哲带着公公婆婆和安亮一家出去玩。吉洋担心小安吉在外面时间久了会疲倦,就一个人呆在家里陪安吉。

安吉可能有点累了,中午回来之后就睡着了。吉洋翻开手机,又是几十条拜年短信。吉洋又花了一个多小时一一回复,又有一个陌生号码短信,上面写着“新年快乐!”吉洋也没有多想,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准备回复一下,打开短信回复的时候,发现和元旦发的那条“新年快乐!飞天的采访收获不小吧?”短信是同一个号码,这让吉洋觉得,对方应该是认识自己,但自己却想不出来对方是谁。吉洋想了想,回复了三个字“新年好!”。

开心的时光总是过的很短暂,转眼就正月初五了。安亮一家初六就乘飞机回老家了,安哲和吉洋要买一些特产给他们带回去。

安亮和安哲容貌长的很像,但性格不一样。安亮不怎么健谈,却很细心,把家里的每个人都照顾的很周到。吉洋很感动安亮的奉献,这几年安哲在外面奔波,没给家里做多大贡献。他们俩在江城安心的工作、生活,多亏有这么一位能够无私奉献的弟弟,不仅如此,还经常打电话过来,问要不要寄点家乡的特产过来。在很多家庭里面,兄弟姐妹成家之后,分的特别清楚,在这个家庭里面,吉洋却一点这种感觉也没有。吉洋觉得有这么一个家庭氛围,真的感到很幸运。在超市里,吉洋选了很多特产,估计得托运才能带走了。

初六一早,安哲和吉洋就送安亮一家到机场。回来的路上,吉洋建议去给陈军大哥拜个年,初七上班就没时间了。陈军大哥是一家网络公司的老总,比安哲大几岁,从小部队大院长大,为人豪爽,平时待吉洋和安哲很不错,吉洋产后出院,就是陈军大哥安排人帮忙的,还给刚出生的小安吉带了很多奶粉。他们在商城买了点东西,给陈军大哥打了个电话就去陈军家了。

在陈军家里坐了一会,临走时,陈大哥给他们俩拿了很多东西,说是拿给安哲的父母。最后,他们拿回来的比给陈军拿过去的还多。吉洋笑着对陈军说,“以后我们就过来以少换多了。”陈军对吉洋说,“你们一年也才过来一次,能换多少啊?有空就经常过来坐坐,别把安哲拴在家里。”

吉洋笑着说,“没人栓他。”

回到家里,婆婆已经做好了午餐。看到吉洋他俩大包小包拎回来很多,以为飞机不给托运。吉洋跟婆婆说了上午去给陈军拜年的经过,婆婆说我们可要好好回报人家,这么大的城市,遇到这么一个人帮忙,真的是很幸运的。


12

正月初七是节后开工的第一天,上午,社长召开了全体成员大会,宣布了人事调整名单。副主编王力升任主编,钱守义升为副社长兼管发行和广告部门,周颖也升职为广告部的副主任。吉洋升为编辑,兼大型企业的采访报道。

吉洋对这次人事调整颇感意外,特别是对自己的职务调整,事先也没有人跟她沟通一下。因为作为编辑工资也会调整,可能社长觉得这是给吉洋的福利,不必要提前沟通,或者说因为有同事离职,需要吉洋补位上去。但对吉洋来讲,更愿意做记者,主要是记者时间自由度大些,这样她可以多点时间帮助婆婆照看一下安吉。

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宣布了,她只能接受。她不可能跟社长说自己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只想当记者,不想做编辑。

上班之后事情就多起来了,吉洋要准备春节后新的一期杂志的稿件。

一天上午,吉洋在电脑跟前认真的组稿。 放在桌上的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是短信提示。吉洋拿起手机,打开短信,是哪个陌生的拜年号码,短信写着: 吉洋记者,发给您的邮件,您看了吗?

吉洋想不起来什么邮件跟这个号码有关。打开邮箱,基本上都是自己知道或者熟悉的人和公司发来的邮件。吉洋突然想起来,在春节放假前收到过一封匿名邮件,她找到那封邮件,重新打开那封邮件,发现邮件留的电话号码和陌生号码是一样的。现在吉洋基本可以肯定,发邮件和发短信是同一个人所为。

吉洋不得不思考匿名举报者的真实目的。她本来想把邮件转给新任主编王力,征求他的意见,但是想到自己并不了解对方的真实情况。无论如何,对方锲而不舍的给自己联系,从短信内容和邮件内容看,起码是对自己的信任。出于对当事人的保护,她决定先接触一下这个匿名举报者。

她随即回复了短信道:已经看了。

没过多久,对方又回复了短信:您会进行深度调查吗?

吉洋回复: 我需要向您先了解一下情况。

对方回复: 您杂志社附近有一个“1980咖啡馆”,如果您下午有时间,我三点在哪里等您。

吉洋回复: 好的,下午见。

下午三点,吉洋准时到了“1980咖啡馆”。一进门就看到靠窗边位置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起身给她打招呼,“吉洋记者,这边。”吉洋走过去跟他握手,说,“你好!”。吉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这个男人,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身着深蓝色的夹克,带一副金丝边眼睛,看上去很斯文的样子。

吉洋坐下之后,对方给了她一张名片,上面写着: 江城威盛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刘威  总经理。

刘威给吉洋点了一杯咖啡。

吉洋从给的名片上看,对面的这位是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总。吉洋按以往的经验判断,他和飞天不是竞争对手,就是曾经合作伙伴。这样的举报信基本上都是基于报复或者想把对方搞臭。吉洋心里很鄙视这样的商业行为,但有时候也是获取有价值资料的途径。

“刘总,邮件是您写的吗?”吉洋首先开口了。

“是的。是我写的。”刘威喝了一口茶,吉洋能感受到刘威的某些忐忑。

 “您为什么要写给我?”吉洋继续问。

“我看了很多报道飞天的文章,从您的文章里觉得您是一个可以伸张正义的记者。”刘威说话的语速有点快,吉洋觉得刘威想极力表达什么。

“伸张正义?您和飞天科技有什么关联吗?”吉洋基本上可以认定,这又是关于经济纠纷的事情。

“我们是他们的服务器及电脑的供应商。”

“哦,他们是你的客户。”

“是的。”

“为什么要举报您的客户?”

“我觉得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公民,应该站出来揭露这些事实,不要让他们再骗国家的钱了。”刘威说这些话的时候,吉洋并没有感觉到他哪种为正义而战的气概,更像是一种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您是怎么判断飞天科技作假的?”

“跟他们的工程师一起吃饭的时候,在饭桌上他们不小心对我说的。”

吉洋感觉刘威并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而且她也无法判断对方说的是不是事实。飞天科技影响力这么大,发布会都已经开完了,项目验收应该都有国家级的专家主持,哪能根据对方的一面之词就去怀疑飞天科技的成果,尤其他们之间是业务关联公司。

吉洋对刘威说,“刘总,谢谢您的信任。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您知道飞天科技是市里面的重点企业,我们不可能对这样的企业轻易下某种结论。而且您提供的资料也只是酒桌上的一些聊天。这么大的科技项目,我们也不能仅仅凭一些聊天就去下判断。不过,您的邮件,我会按照社的规定转给我们领导,让领导来做出决定。”

吉洋说完起身就告辞了。刘威还想说什么,见吉洋要走,只得起身相送。一路跟吉洋走出咖啡厅门口,临别时,刘威说,“吉记者,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实的。希望您认真考虑一下,如果需要我的帮忙,随时给我电话。”吉洋说了声谢谢,就各自走了。

回杂志社的路上,吉洋一直想今天下午和刘威的会面。如果刘威说的是事实,陈飞是造假的人吗?她跟陈飞几次接触,虽然了解不深,但印象不错,怎么也不可能和科技骗子扯上。况且政府专家那么多,总不至于陈飞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那么刘威这么做,难道不考虑后果,毕竟飞天科技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公司了。这是政府要支持和保护的公司,刘威不考虑这些后果吗?

吉洋理不出头绪,她决定把情况跟新任主编王力汇报一下,举报人现身了,邮件就不应该是匿名举报了。应该让社里领导决定该如何处理这封邮件。

回到社里,吉洋把邮件转给王力,并向王力当面汇报了今天下午和刘威会面的情况。

王力听了吉洋的汇报,对吉洋说,飞天科技既是我们的广告客户,也是市重点扶持企业,各级领导都很关注,无论举报内容是真是假,我们都不应该去碰。但是,最后王力说他还是要跟社长汇报一下。

两天后,吉洋被叫到社长办公室,吉洋进了办公室,王力也在。社长让吉洋详细的汇报了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社长问吉洋,“你怎么看这件事情?”吉洋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理出头绪来,只能凭自己的感觉说,“刘威并没有说出他举报的真实原因,我想应该他们两家公司之间或者个人之间有纠纷,是基于这个基础才进行举报。”社长接着问,“你觉得这个举报能成立吗?或者刘威说的情况都是真实的吗?”吉洋分析说,“理论上应该不会是真实的。谁敢造这么大的假,这是一个投入很大的项目,而且是市重点项目。项目的验收都是行业专家,陈飞能欺骗领导,总不能连专家也欺骗吧?”

社长盯着电脑半天没有吭气。王力和吉洋都不做声。

过了一会,社长问王力怎么看?王力说,“如果是真的,哪就是一颗炸弹。曝光的后果不可想象。我也同意吉洋的分析,造假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刘威的举报给我的启发是,或许飞天科技的项目没有造假,却有可能存在瑕疵。”

社长点点头,说: “王力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但这件事情是大事,我们不能轻易下判断,还是要靠材料说话才行。如果最后王力说的都变成了事实,那么这篇报道的影响力可想而知了。”社长接着说,“王力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王力说:”我们可以暗中调查,如果没有问题,那么调查材料我们可以做成飞天科技的正面报道,飞天科技对我们这样的报道应该是很高兴的。如果真有瑕疵,我们再做处理。” 

社长对王力说,“王力你来安排这件事情吧。”

从社长办公室出来,王力把吉洋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交代吉洋做这个调查,但要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吉洋内心极不愿意做这种调查,觉得这种调查的出发点就是对于哪些辛勤工作的科技人员的不信任,总不能凭一个人所谓的举报而且还是利益相关方的举报就去质疑哪些技术人员的劳动吧?她是计算机科班出身,深知哪些技术人员的辛苦与付出。

 但领导的安排不能不执行,她又想,这种调查也是为了证明哪些技术人员的清白吧。这样一想,她的心情就释然了。

13

两个多月的调查辛苦而曲折,对吉洋而言,本来想着是一个证伪的过程,最终的结果却成了证实。

这个结果吉洋是不太愿意接受的,甚至一度想当面和陈飞对质这个结果,希望陈飞能推翻这个调查。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毕竟调查材料里有一些来自飞天科技内部员工提供的资料。

在整理这些调查材料的时候,吉洋在思考是不是这些调查材料本身就有问题。她反复的看材料,试图找到一些逻辑上的漏洞。但越看越觉得材料是夯实的,其结果就是:飞天科技的科技成果是假的。

回想起和陈飞接触的点点滴滴,怎么也不能把“科技骗子”和陈飞本人挂上钩。几个月前还因为写飞天科技的报道获得了各界的好评,吉洋觉得采访飞天科技和做飞天科技的报道是她做记者生涯中,最值得骄傲和有意义的事情。值得骄傲并不是因为报道获得好评,而是觉得飞天科技是踏踏实实做基础研究的公司,她从内心里面欣赏和尊敬这样的公司。而现在,她却又要成为哪个揭露“皇帝的新衣”的小孩,这几个月来的一幕幕仿佛成了一出梦幻般的恶作剧。

吉洋在整理调查材料成稿的这几天,精神一直紧绷着,她有时候希望材料有瑕疵,好像材料有瑕疵,飞天科技就没有问题了。理性的时候,她希望材料是严谨的,确保调查报告经得起检验,因为她知道这样的调查报告意味着什么。在这样的拉锯过程中,有一天,她觉得自己茅塞顿开了,认为材料一定要严谨,哪怕最后她的报道被人推翻了,这样的结果她反倒能接受。

吉洋又反复的推敲材料,确保没有瑕疵和逻辑漏洞。

终于成稿了。吉洋把稿件交给了主编王力。

王力看我稿件后,找到吉洋说,稿件写的非常扎实,调查结果也很意外,飞天科技是重点企业,明星企业,这样的报道要怎么处理,还需要汇报社长再定。

几天后,吉洋被通知到会议室开会。参加会议的除了社长,主编王力外,还有副社长钱守义。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讨论吉洋的关于飞天科技的调查报告。

社长说,“吉洋这篇调查报告我看了一下,看得出吉洋这两个多月费了不少辛苦,付出了不少努力。社里面多几位这样的同志,我们杂志社就不怕发展不好。调查结果确实让人震惊。作为这么一个有影响力的明星企业,国家投入那么多,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估计很多人都接受不了。稿件一发出去,震动会很大,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王力看了一下钱守义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身子往前倾了一下说,“估计报道刊出之后,确实像社长说的,会引起很大反响,也会有很多媒体甚至是重量级的媒体的转载,对于杂志的影响力提升是有益的。但媒体的调查报告,只是一种怀疑或者质疑,真正能下结论的还是行业的专家。如果要发表,吉洋还需要改一下文风和措辞,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情,飞天科技也不是一家普通的公司。”

钱守义说,“飞天科技的项目验收应该也应该是经过行业专家鉴定的。这么大的事情,我觉得作假的可能性太小了。谁敢这么欲盖弥彰?万一我们的调查不严谨,刊出之后反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飞天科技跟我们的合作也就再也不会有了。”

经大家这么一说,吉洋自己心里也在犯嘀咕了,会不会自己的经验或者知识不足,导致某些问题上的调查漏洞,哪样自己不仅弄出笑话,也连累了杂志社。

想到这里,吉洋补充说,“钱总讲的有道理,我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很有限,做这样技术如此复杂的项目的调查报告,也担心自己有时候自以为是,使得调查报告出现瑕疵。”此刻的吉洋很想这份报告就在这次会议讨论中被毙掉。越讨论,越觉得自己的调查报告存在问题了。

吉洋一直觉得记者应该具有质疑的精神,现在她觉得如果没有相应的专业能力,过分强调质疑精神可能会让自己走入歧途。她有点后悔做这份调查报告,她觉得她当初就应该坚决推掉这个任务。

沉寂了片刻,社长问钱守义,“今年飞天科技与我们的合作金额有多少?”

钱守义说,“目前签订协议的有50万。”

社长说,“大家说的都有道理,这是一件大事,不仅关乎到飞天科技,更关乎到政府相关部门,我们要谨慎对待。吉洋在飞天科技上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今天的会议内容不要对任何人公开。”

一听到社长说的“政府相关部门”,吉洋就想到宣传部,上次《江城周刊》作为受邀媒体参加飞天科技发布会不就是宣传部的安排吗?如果因为这个调查让宣传部难堪,哪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媒体不是都受到宣传部管理的吗?

吉洋越想越担心这个调查报道被刊出,她也越觉得自己的调查简直就是夜郎自大,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调查技术含量这么高的项目?她真希望此事就此打住,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调查而发生什么意外。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名记者,或者说是一名打工者。她不想因为报道什么大的事件出名,更不想介入一些敏感事件的报道。对她来讲,安哲、安吉才是她的全部。

第二天她遇到王力,王力也并没有就调查报道跟她谈什么,只是例行的安排了她的工作内容和任务。下班之后,遇到周颖,她跟周颖一起走出杂志社大门,边走边聊。“最近忙吗?”吉洋问周颖。“还是老样子,现在广告越来越难做了。网络媒体冲击的很厉害。”周颖无奈的抱怨着。“是啊,纸媒的实时性越来越没办法和网络媒体比了。”吉洋感慨说。“所以,洋洋姐的深度报道才有分量,否则,没人看报纸杂志了。”“最近,有没有跟飞天科技接触?”吉洋显得不经意的问。“经常接触,这个客户是我跟的。不过,今年不好做,到现在也只签了50万的合同。”“去年不是说能签200万的吗?”“今年客户说费用紧张,压缩规模。实际上,她们也没有压缩规模,只不过把更多的部分投放给网络媒体了。”周颖说。“领导没有出面?”“钱总去了一次,好像效果也不大。”

吉洋心想社长不会因为今年合同金额小,一意孤行要把她的那篇报道发出去吧?她对周颖鼓劲说,“你多跑跑,显示些诚意,或许人家会被你的诚意感动多点广告费给你的。”“洋洋姐也深谙销售之道了,要不来我们部门当领导吧。”周颖笑着说。“死丫头,嘴贫。”吉洋轻轻拍了一下周颖的腰。吉洋恨不得周颖能跟飞天签一个1000万的合同,这样,社里应该就看在钱的份上不会发布了她的那篇调查报告了。她知道这几年杂志社越来越难经营了,广告费对于杂志社,就好比血液至于人体。

新的一期杂志出版了,那篇调查报告并没有在杂志上发布。吉祥感觉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了点地,她觉得社长经验丰富,应该不会在这件如此敏感的报道上做文章了。况且飞天还有50万的广告合同,50万也是钱啊,吉祥心想。

一天,吉洋正在电脑前审稿。周颖过来伏在她的桌上 对她说,“洋洋姐,我发财了,今晚我请客。”吉洋扫了她一眼,说,“抢银行了?”“洋洋姐,我这身段还用得到‘抢’,到银行,保安哥哥直接就把保险柜给我打开了。”洋洋说完,刻意扭了一下腰,然后,给吉洋抛了个媚眼。吉洋笑着说,“恶心。晚上去哪?”“御香楼。”周颖说完,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下了班,吉洋给婆婆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径直去了御香楼饭店。

一进饭店,就看到周颖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向她招手。

吉洋进去坐下,说:“下午跑客户了?”

“是啊,给一个客户送资料了。然后给小安吉买了身衣服。她现在会走路了,穿这个出去,一定很漂亮。”说着,周颖把一个大塑料袋递给了吉洋,里面装着周颖买的新衣服。看起来价格不菲。

“她有衣服,我给她买了。你省着点花,你这大手大脚的谁敢养你啊。”吉洋微笑着说,她很感动周颖对安吉的这份情谊,可是她心里面确实不想周颖破费,毕竟在外打拼不容易。周颖每次买的东西都不便宜,现在儿童品牌的服装比大人的还贵。周颖也是个很节省的女孩,她自己都舍不得买太贵的衣服,吉洋特别喜欢她的善良和朴实,虽然她打小家境不错,却没有养成哪种虚荣和奢侈。

“没有人养我,就自己养活自己,或者老了,就和洋洋姐一起过。”周颖调皮的说。

“谁跟你一起过?赶紧结婚生子,过自己的日子去。”吉洋笑着说。

周颖让吉洋点菜,吉洋点了两个素菜,她不想让周颖破费,一起坐坐就好了,吃饭不是重点。

“今天是什么发财事,让你这样高兴?”吉洋问。

“飞天科技给我们补签了一份150万的合同。”周颖高兴的说。

“好事啊。你用了什么魔法让他们给你签这么大的单子。”

“我哪有什么魔法,是社长亲自出面和陈飞进行了一次会谈,这个事情就很快落实了。”

“你和社长一起去的?”

“是啊。”

“都聊了什么?”

“聊的时候,我没进去,只有钱副社长和社长进去。我在他们的市场部跟市场部的人聊。”

吉洋心想,这一定是做了交易了,她很看不起这种要挟的行为。但是,这个稿件就再也不用提起了,吉洋心里这块石头算是彻底落地了。

14

2009年5月19日。小安吉已经整整一岁了。

下班后,吉洋买了一个蛋糕。回到家时,安哲已经在家了,婆婆正牵着安吉走路。吉洋放下蛋糕,抱了一会安吉,就去厨房炒菜了。今天是全家高兴的日子,吉洋亲自下厨炒菜。自从安吉会走路以来,家里越来越热闹了,90多平米的房子似乎都不够安吉活动了,到处都是她和奶奶的身影。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餐桌上摆了蛋糕,插上生日蜡烛,吉洋和安哲对安吉说,“生日快乐!”,安吉还不能听太懂,只是对着烛光静静的看着。吉洋又对安吉说,“安吉,一起吹生日蜡烛。”随后,吉洋自己吹蜡烛,安哲教安吉吹,安吉也学着吉洋吹,但是,一只蜡烛也没有吹灭,大家开心的笑了起来。

江城5月份的天气已经很热了,饭后婆婆让吉洋和安哲带着安吉到小区散步,她和公公两个人收拾厨房。

小区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玩,有相互认识的,见安吉下来,就带着孩子主动过来打招呼。

安吉走了一会,似乎不愿意继续走了,吉洋就把安吉抱在怀里。安哲在旁边推着婴儿车,不时的逗一下小安吉。

看着安吉一天天的长大,如今已经1岁了,就想起婆婆经常说的一句朴素的“名言”: 有苗不愁长。安吉还是保持着哪种特有的干净,衣服从来不弄脏,也不流鼻涕,也不怎么哭泣,白嫩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如天使一般。吉洋总是有一种看不够的感觉。她觉得这真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她十分珍惜和她在一起的一分一秒。她希望安吉的将来如安哲哪样爱读书,哪就真的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了。无边无沿的想着这些,不由的微笑起来。安哲看到,说,”你笑什么?”

”我是想安吉这么漂亮,长大了可别成了花瓶,最好遗传你的好读书的习惯,既美丽,又有涵养,哪就好了。“

”应该会的,只要我们努力去引导,人们不是常说,‘家长是最好的老师吗?’“

”有一天我在公交车站,看到一对中学生旁若无人的接吻,我就想如果他们的家长知道了该多担心啊。“

”是啊,现在的学生接触外界的信息比较多,而且中学生阶段性格又比较叛逆,这种事情不好控制的。“

”安吉这么漂亮,长大受到的诱惑肯定很多,如果她也这样,你能接受吗?“

”当然不能接受。学业未成是不能早恋的。“

”有时候,我真想咱们一家去一个山沟沟里过一种世外桃源的生活,避开这些污浊的环境。“

”很多人都想这样,从古到今。但大多数人也只能在这种俗世的社会过一种俗人的生活。“

”想到这些,就希望她永远是小孩子,这样就是最快乐的。长大之后,谁知道她会面临什么?“

”人总是要长大的,读书的意义就是指导你的人生过的更有价值。但是,读书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经历和思考才是最重要的。谈到经历,大多数时候是指痛苦的经历,安吉要成长,成熟,这个过程也是必须的,但也是父母不愿意看到的。所有的父母都想自己的孩子不要经历什么,平平安安渡过一生。“ 吉洋觉得安哲的说话总是带有一些哲理性。

”自从安吉到来,我做了妈妈后,感觉自己越来越心小了,而且也有点患得患失了。“

”那是你太爱她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她将来嫁给谁,生活怎么样,我们哪能知道。作为父母,我们能做的也仅仅是尽量提供给她最好的环境,让她在学习上,生活上更顺利一些。很多事情,我们也控制不了。“

听着安哲说这些,吉洋就觉得很无奈,她希望安吉的生活就像电视里演的哪样美好。安吉要工作、嫁人至少还有二十多年,也许未来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美好,想多也没用,吉洋想着这些,心里就快乐起来了。

第二天早上,吉洋吃完婆婆做的早饭,赶去上班。

自从飞天科技和杂志社补签了200万的合作协议之后,调查报告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了。吉洋这段时间感觉工作都是愉悦的,哪种担心自己调查报告引起是非的阴霾心情也被补签协议之后双方的愉快合作驱赶的烟消云散了,虽然社了安排了其他记者去跟进飞天科技,但对吉洋来讲,是求之不得的。她不想再卷入是非了。

新的一期杂志刚出完,接下来的几天就是编辑下一期的稿件,开始的几天稿件比较少,吉洋并不太忙。只是按部就班做一些稿件的准备工作。

桌上的电话响了,主编王力叫她去主编办公室。

吉洋敲门进了王力的办公室。

王力见吉洋进来,赶紧让她坐下,并起身倒茶。吉洋对这种热情有点不适,赶紧说,“主编,不要麻烦,我办公桌上刚倒了茶。有什么事吗?“

王力倒了茶拿到吉洋旁边,坐回办公椅上说,“哦,有些事情要跟你聊聊。最近杂志社受到各方面的压力比较大,上半年广告不太乐观,社里研究了几次,决定进行一次改革。 “

吉洋不知道要怎么改革,不过估计和自己有关,否则王力不会单独叫自己过来说这事。吉洋没有接茬,她想知道要做什么样的改革。

王力见吉洋没应他的话,就继续接着说,“随着搜狐、新浪这些互联网巨头的崛起,传统的媒体现在已经被逼到非改革不可的地步了。社里决定把新闻中心移到北京,压缩江城的人员配置,朝互联网媒体过渡。江城只留下发行部,几名记者和几名广告业务人员,所有的采编人员一律移师北京。“

吉洋现在明白了,这是要她到北京工作。要是两年前做这种改革,或许她会欣然接受,现在想想小安吉,吉洋一天都不想离开她。

吉洋问,“我也要去北京?“

”是的,社里这么计划,考虑到你有孩子,如果不愿意离开江城,就只能辞职了。你是社里的老员工了,为社里做了很多贡献,社里考虑到如果你不去北京,社里补你4个月的工资,然后你另外在江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职位。“

”计划什么时候实行?“

”6月底。“

”我可以留在这儿做记者啊?“

”本来社里有这种考虑,但是主管部门又要塞几个人过来,社长没法拒绝。最后,只能把他们留在这里。“

吉洋明白,现在她必须要考虑去处了。

下班回到家里,晚饭过后,吉洋叫上安哲带着小安吉到楼下散步。吉洋对安哲说了上午王力和她的谈话,安哲说那就先找找看吧,现在不是年底或者年初,换工作也不太容易。

接下来的日子,吉洋一边工作,一边找工作。由于决定要离职,杂志社对她的工作安排也逐渐减少了,这样她也就有更多的精力去投简历,面试。

吉洋不停的投简历,很多时候没有反馈,如石沉大海,期间也面试了几家媒体,但一听她有小孩,不能适应经常出差,就没有下文了。

一天,吉洋打开邮箱,一家招聘内刊编辑的企业给她回复了邮件,让她去面试。吉洋坐地铁,倒公交,花了2个多小时才到达那家位于工业开发区的企业。对她面试的是一位30岁左右的男士,看了她的简历,问了她一些问题,看上去对她比较满意。但是工资要比杂志社低很多,而且早上至少7点就的出门坐公司的通勤车,晚上8点才能到家。

经过这么多天的工作面试,吉洋觉得自己实际上已经不再有更多的选择了。企业开出的所有条件,吉洋都答应了,面试官让她回去等消息。

面试完从企业出来,吉洋心情舒畅了许多, 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不太好,但如果能被录用也已经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了。她觉得这次面试聊得不错,录取的把握还是比较大的。

一个星期过去了,吉洋还是没有收到录取通知,吉洋的心情紧张起来,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问,面试官告诉她,她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符合公司的录用资格。但是由于只招聘一名编辑,遗憾的是,有一个比她条件更好的被录用了,以后如果有空缺,他会第一时间跟她联系。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虽然对方说有机会还会跟她联系,吉洋也知道,哪只是对方的客气话了。

马上要6月底了,杂志社的相关离职手续已经办理完毕,可是吉洋的工作依然没有着落,这让她感到很是紧张。公公婆婆并不知道她的处境,她不想让她们替自己担心。但是如果几天之后,工作还是不能有着落,哪她就不得不呆在家里,她不知道到时候如何面对公公婆婆的担心。

回到家里,晚饭后,吉洋又带着安吉和安哲一起到楼下散步。吉洋对安哲聊了这些天找工作的情况。

安哲听后,对吉洋说,“现在不是年初,也不是年底,不是一个好找工作的时候。不如先在家里带孩子,替一下爸爸妈妈,她们家里还要种地,让他们先回家住一段时间。爸爸也回去避避暑,这里对他们而言,还是很热。你也可以休息调整一下。“     

“如果妈妈知道了我没有了工作,在家带孩子,她们得多担心啊。她们也不愿意这样回去的。我们又不是富二代。”吉洋觉得按照公公婆婆的思维,她们是不会这样安心回家的。“要不就对他们说,你妈妈过来接替一段时间。这样她就可以安心回去了,奶奶带一带,外婆带一带,这样也说的过去。”安哲觉得吉洋说的有道理,因而想了另一种比较能让父母接受的说法。

吉洋觉得好像也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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