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玉与李君虞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爬上了霍小玉的窗棂,她慵懒的惺忪着迷离的睡眼,极不情愿的起身,掀开鹅绒被子,挽起雕花的帐幔,熄了案上燃了一宿的烛火。身后的檀木床散发着清幽的木香混杂着少女特有的体香愈发芬芳,在这样的清晨格外的沁人心脾,让人神清。

晨光斜射成一个很完美的角度透过木头格子钻进来。

霍小玉踱着步子缓缓坐到梳妆台前。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她不由得嘴角泛起一丝的笑意。这笑来的没有任何征兆,完全出于自然。她信手拿起台上的象牙木梳,倦倦地梳理着那本来就不很凌乱的秀发。这象牙木梳是上次一个西域的参客来万花楼的时候送给她的。据说这象牙木梳价值白银三千两,惹得万花楼的其他姐妹很是眼馋。但霍小玉从来不觉得那象牙木梳有多么名贵,在她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俗物一件罢了。

妆洗完毕,阳光变得和煦起来,霍小玉出了房间,缓步下楼来。

食过早粥,品过香茗,焚一炉龙涎香,霍小玉信步走向她的抚琴台。她是一名歌舞伎,因为天生丽质,风姿绰约,又奏得一手的好琴音,很是惹得京城里的那些达官贵族们喜欢。长安的那些王公子弟经常到万花楼捧她的场。时间久了,她也算得上是誉满京城,自然也是万花楼的头牌。

但是霍小玉不同于一般的风尘女子,她守身如玉,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

听琴,欢迎;轻薄,恕不奉陪。

曾经有多少豪门望族的子弟想千金求得一夜春宵,都被她婉然拒绝。因为她知道,那些公子哥都是爱慕她现在的容颜,等她人老珠黄了,会有谁愿意陪她承受岁月的变迁?如果被强迫,她一定会以死相搏,哪怕是放弃自己的生命,她也不容许自己被那些世俗的男人玷污,这是她的原则,不容动摇的原则。许多外地的才子商贾们都慕名而来,只为一睹霍小玉的芳颜,毫不夸张地说“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话用来描述霍小玉一点都不为过。目睹过的人无一不被那张俊美的脸庞所折服,美,太美了,已经没有什么修饰词可以拿来形容,就算皇宫深院里盛放的牡丹跟她比起来都要羞煞几分。因为霍小玉的存在,让京城里许多人都垂涎不已,人人都想一亲芳泽,看看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妙女子。

而这一年,她只有十六岁,正是那情窦初开的年岁。

初春三月的这一天,他信手由缰,打马走过,忽然闻得那楼里的琴声,和着歌声愈发美妙。他不知不觉中已然陶醉其中,如同酒鬼嗅到了窖藏的酒香味那般沉醉。

“三月烟花人不赏,鸽书赠与远乡郎。云晴日暖春初好,与君沿江放纸鸢……”

辄久,琴声戛然而止。

他坠蹬下马,疾步登楼。

咚咚咚……

那急促而稳重的脚步声入耳,她施施然不由得放慢了动作,凝眸回首。

目光交织的那一刹那间,仿佛时间已经停滞。她盯着他,他望着她。

彼此怔住了许久,过了半晌,他先回过神来。

“请恕在下冒昧叨扰,敢问姑娘芳名?”他拱手道。

“奴家小玉,霍小玉。公子贵姓?”她已缓过神来。

“小生李君虞,认识姑娘,倍感荣幸。”他回答。

“李君虞?客官莫不是那‘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的李益李君虞?”她追问。

“姑娘所言不错,正是在下。”李益泰然回答道。

……

她心中窃喜,他也很是中意。

几盏水酒,几碟小菜,两个人甚是投机,不觉已到黄昏日落。

酒不醉人人自醉,几巡酒过后,两个人脸颊上都泛起了微浓的醉意。

才子佳人初邂逅,一见钟情,一夜春宵,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尽的缱绻。她终为他放下了她的原则,那不容动摇的原则。

一番云雨,几多甘露。霍小玉依偎在李益的臂弯里,洋溢着一脸幸福的笑容。

“你会为我赎身么?”

“当然,我已经状元及第,这次来长安正是来奉诏入仕取官的。”

“那你以后可以带我去江南么?我一直想去看看那江南的烟雨朦胧,还有那小桥流水。”

“等到明年鹅黄柳绿,春暖花开,我就陪你顺江南下,领略一下南方的风土人情。我答应你,一定不会食言。”

她不再追问,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

良久,他起身着衣正服,此刻天还没有放光。

他怀揣了奉职的帖子,大踏步入了宫廷,留她一个人熟睡在烟雨迷蒙的江南梦里。

他一去未归,她痴痴傻等,等到日落日又升,花开花又落。

她一直就那样等待,抑或是期待。

她不再对镜梳妆,不再点唇画眉,不再焚香抚琴,因为她找不到她的悦己人。

她矢志守节,绝不会侍奉第二个男人,因为他是她的挚爱,也是她唯一的一个男人。

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她不相信他会这般无情,这般绝决。她坚信有天他会重新映入她的眼帘,带着他的承诺和对她的爱来带她去那誓言里的江南。

共乘一叶小舟,她抚琴,他填词,她唱,他和……

最终,她还是没有等到他转意,她等到的是绝望。

皇令放出的那天,她病了,一病不起。南平郡王的女儿和新科状元的大婚在即,整个长安城人人尽知,却没有人来替她承受这悲伤和绝望,因为那新科状元正是她的他,她日夜盼望昼思夜想的李君虞,那个“留春春竟去,春去花如此”的李君虞。

是什么病,让她卧床不起?催人命的相思病。

霍小玉抱病起身,悲痛之余,泼酒置地,告诉自己她和他已经覆水难收,她告诉自己需要忘记。

但,她做不到。

她托人给他带话:我死之后,必成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她再也没有睁开她的眸,那曾经清澈如水的眸,那迷倒了万千“赏花客”的醉人的眼。

她神情萧索,柳眉微蹙。她以命相酬,她香消玉殒。因为心碎,因为绝望,她已经找不到让她继续眷恋这个尘世的理由。

生既相爱,死亦何恨?她果断选择了了结自己的余生。

三尺白绫悬于屋椽……

那歌声依旧喃喃:“三月烟花人不赏,鸽书赠与远乡郎。云晴日暖春初好,与君沿江放纸鸢……”

春暖花开,她终于在冥世找到了她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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