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臭脾气

        N多年前，北大有个林教授，讲杜甫的《别卫八处士》时，说杜甫是在发牢骚。“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你个卫八，竟然用黄米饭炒韭菜胡乱招待我，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明朝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然后，时任校长“你的朋友胡适之”抑或是“我们的朋友胡适之”表示“哥能忍嫂不能忍”，炒了林教授的鱿鱼。

        林教授诚然是借杜甫来发牢骚，然而，杜甫真的没发牢骚吗？

        非也。他不但发过牢骚，而且常发牢骚。白居易《过李白坟》说“但是诗人多薄命”，依我看，改成“但是诗人多劳骚”更合适。小白分明是借老白发牢骚嘛！

        在这里，我们先来看看杜二甫怎么借李白发泄不满的吧。说人家李白“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这不是明夸暗贬吗？李白是靠颜值吃饭的吗？李白又要脱身么，脱什么身？李白的颜值当然可以当饭吃。否则那句“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从何而来？，可是您也不想想，单靠颜值，哪里来的“御手调羹，贵妃研墨”。李白离开长安，是和他本家皇帝商量好的，领了一大笔钱，去求仙访道，碍你什么事了？还什么“苦乏大药资，山林迹如扫”，你穷你有理了？多年以后，那个杜甫的粉丝韩愈还自作多情地说:“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二人不相从”，幸亏二人不相从，否则，李白一高兴，“载妓随波任去留”，这嫖资铁定也是李哥出了。

      杜甫在长安，经常找人家郑虔郑老师蹭饭。郑老师可是一代文豪，李白的本家皇帝慧眼识珠，给郑老师赐号“郑虔三绝”，又专门设了个机构“广文馆”让郑老师做博士。这待遇也是没谁了。你个杜老二又去挑事儿，说啥“诸公纷纷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郑老师是做学问的人，人家需要热闹吗？需要当大官吗？再说了，郑老师要是当个大官，日理万机，哪还有功夫搭理你。老去人家那里蹭饭，不好意思了吧，就带了点东西过去，带的啥东西呢？“日籴太仓三升米”，就这也得写到诗里，生怕别人不知道，好意思？郑老师万里远谪台州，也没去送送，还要借机写诗骂政府，说什么“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

        杜甫到长安参加高考，赶上李林甫主持。这个老李确实是极其无耻的，担心新进士人不利于自己，居然把所有参考人员全部斥落，一个都不录取，然后上表给皇帝，称作是“野无遗贤”。可是政府还是对杜甫不薄，大小给了个官当。杜甫是怎么描述自己这段为官经历的呢？“朝回日日典春衣”，“酒债寻常行处有”，把自己经济上的困难，毫不掩饰地写到诗里。政府官员的脸面真是一点也不顾及了。自己不充分利用政府给你的权力和资源，改善自己的生活，还埋怨政府，不知道你要政府如何对你？

      韦左丞丈对杜甫可是够好的，“每于百僚上，猥诵佳句新”  。不遗余力地替老杜——韦左丞丈眼里的小杜——吹牛逼。可你也自己活动活动呀？光靠人家老头替你活动吗？你看人家李哥。玉真公主那里走动得那个勤哟。杜甫没有这方面的路子吗？有啊。“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岐王爷、崔殿中监，这可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哪！自己就不知道好好表现表现。拍个马屁能死啊？看人家李白，“男儿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这马屁拍的也是震惊千古，还留下了“识荆”这个成语。你就只会拍李龟年的马屁，还是在他流落江南的时候，他大红大紫的时候你干嘛去了？对韦左丞丈呢？杜甫那首《奉赠韦左丞相二十二韵》里面，主要是替自己吹牛逼。说什么“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什么“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牛逼，真牛逼。可是自己说自己牛逼，只能让别人敬而远之，你得会说别人牛逼，尤其是领导牛逼，那才行啊。在这首诗的最后，杜甫写到“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是啊，谁也治不了你，飞吧！还不是最后落个“漂泊西南天地间”。

        就是漂泊西南天地间的时候，老杜也是臭脾气不改。有个官僚来看他，他磨磨蹭蹭的让人家等他老半天才见，还在诗里说“漫劳车马驻江干”，而整首诗里，连人家的姓氏也不提，人家以后还来吗？拿热脸贴你老杜的冷屁股，一次还不够吗？

        对自己当年的好友，杜甫是“厚禄故人书断绝”，不通音讯，自命清高。同学也是“同学少年多不贱”，可是还不忘加一句嘲讽，“五陵衣马自轻肥”。

        唉！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