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温暖了时光

立春的第一天,下起了小雪,夜里听着窗外窸窸窣窣的,第二天便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去年的冬季是温暖的,我原以为这个冬天也是无缘见到雪的,不料一开春就迎来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家里过年的时候没有看见雪,总觉得缺少一丝年味。冰天雪地里,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大红春联与这漫天漫地的白色,那样强烈的色差对比,是这冬季里旺盛的生命力标志。大年初一,天刚朦朦亮的时候,父亲把鞭炮从院子的这一头排到那一头,然后先点一根烟,用烟点炮引,随着“嗞”的一声,噼里啪啦的炮声随之而起,火光四射,如一条火龙般飞跃而过, 鲜红的炮纸四散开来,布满在白雪之上。烟花在空中绽放,夜空中色彩缤纷。冲天炮的响声震天。这家放完,那家起,鞭炮声此起彼伏,在这山间穿梭而行,打破这山间黎明的沉寂。声声响在人们的心间,人们似乎在炮竹的怒吼声中,发泄了旧的一年里种种劳累,那些辛酸苦辣,忧愁喜乐全都留在过去了。炮声响完以后,耳朵被震的嗡嗡响,此时此刻大脑涤除旧迹,炮声结束意味着新一年的开启。所有的不堪随着炮声被埋葬在雪地里,新的一年,或许依旧背起行囊、背井离乡,或许前路未卜,前程渺茫,但那又怎样?“往者不可谏,来着犹可追”,新字当头,未来的一切是那样的令人向往。

      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这世间,大叔也还没成家,小姑不曾嫁人,我家五口人,小叔家四口人,算下来十几口人。这样一个大家庭在一起过年。年饭须等到夜幕来临,我们都很饿的时候,先放一挂鞭炮,才开始我们的年饭。妈妈从不让我数筷子,总是抽上一大把筷子放到桌上。后来我才知道,筷子多放寓含着来年人口增多的愿望。饭毕,我盯着爷爷拿水烟袋焦黄的手,当他从兜里摸出一个旧布包的时候,我知道可以拿到压岁钱了。布包里用塑料袋缠了一层又一层,里面的简易红包被分发到我们手上。更惊喜的是爷爷总会在无人的时候,又偷偷的多加一个红包给我。在那幸福的岁月里,我就那样无忧无虑的享受着爷爷特殊的宠爱,直到爷爷离开的那个大雪年里。

        这些年来,年饭的筷子抽得是越来越多,可是桌上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曾经,我们家要用两张方桌拼接起来才可以坐得下,如今,我们只用一张桌子,还坐得稀稀疏疏的。爷爷奶奶先后逝去了,大叔小姑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两位哥哥为了各自的将来,先后远走他乡。我若非读书到今日,那家中的年饭桌上是否早该只剩下日益苍老,两鬓斑白的父母了。当他们相向叹息而坐,那该是怎样凄凉的光景。在这样的年岁里,普天之下又有多少这样的父母在午夜的灯下暗自垂泪,当无情的岁月把皱纹刻在他们的脸上之后,日益孤独而平静的内心里,除了亲情,他们还牵挂着什么?

        有一年的大雪阻止了哥哥的归程,年饭就四个人吃的,饭毕,哥哥打来电话,母亲在电话里哽咽,一向坚强的父亲竟也老泪纵横了。冷冷清清的家中又多一层彻骨的寒气。我们那年是怎样过的,年饭是什么味道,我又是怎样看着父母的背影的,我已不忍回忆昔日的场景了。如若从来都不曾拥有过,便不会尝到失去的痛苦,从来不曾喧闹过,就不会有喧闹过后的孤单。

    今年,两位哥哥带着两位嫂嫂、两个小侄女归来,父母的喜悦之情自是无以言表,多年不曾下厨的父亲也系上围裙屋里屋外,忙着筹备好吃好喝的。父亲一向疼爱女孩,如今又有两位乖孙女陪伴左右,那日硬要两位孙女一左一右的坐在膝盖上,让我和哥哥给他拍照片。天伦之乐使父亲显得神采奕奕的。过年的炮竹、烟花也比往年买的多。无论是喜悦还是伤悲全让它凝结在炮声中,皑皑白雪之上鲜红的炮纸,白底红花,是这山间的画作,在时光流逝中永不褪色,让岁月静好成了一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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