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人生

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我常与列车上的工作人员打交道,大概知道些他们的情况。

通常一趟列车有十五到十八节车厢,分别由硬座车、硬卧车、软卧车、餐车、发电车组成,特殊情况下还会有一节行包车。

而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是车上乘务组的宿营车,供所有工作人员休息,洗漱,整备。

这节宿营车其实就是由硬卧车改造而成,其空间布局,设施设备基本相同。

每次他们都要从千里之外的城市出发,历经数个日夜的煎熬,最后带着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到达深圳。

这导致他们的精神状态很差,我见到他们,都是一副眼窝深陷,眼袋深重、眼圈黑得恐怖的样子。

并且,每个人都有相同点,脸上永远是极致麻木不仁的神情。

我一度不愿意与他们讲话,认为他们负能量爆棚,时刻都处在一个爆发的状态。

直到有一次,因为巧合,我同他们一起去买早餐,一路上听他们的闲聊,偶尔也参与进去,于是对他们有了进一步了解。

这趟车是从上海南开来深圳的,全程将近二十个小时,而他们的工作时间是需要连着上六天,再休五天。

中途所有的吃喝拉撒睡都在车上,谈到这里,他们也自嘲地称自己为:“火车上的寄居客。”

他们休息的宿营车,和普通的硬卧一样,但他们只睡下铺,因为要方便接班。

下铺的床只有一米多长,即小又窄,成人躺在床上像是被塞进了压缩袋,睡起来很不舒适,还要小心,睡觉的时候要朝内。不然一个翻身就掉下去了。

他们盖的是列车统一制式的被子,身下有一席景蓝色的碎花褥子垫着,被子都皱巴巴地,随意堆放在下铺,有些被褥微微发黄,上面还隐约看得到一些没洗干净的污渍。

这是因为被褥日夜都在使用,且不分男女。只要有乘务员休息了,过来躺下就直接盖上。

不管有没有睡过,而且这被褥在他们工作的这六天都不会清洗,唯有等他们跑完六天车了,才会统一送到后勤清洗。

幸好宿营车二十四小时都有空调,被褥不至于发臭,但如果离得近了,也能闻到一点异味,可我见他们毫不在意,应该是已经习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褥的原因,我每次进宿营车都会闻到一种淡淡的怪味,有点像死老鼠的味道,又有点像久病老人房间里的齁味。

这味道很难闻,并且你走到那个位置都能闻得到,只有离开了宿营车,这股子味才慢慢散去。

相比于睡觉,对他们来说,更苦恼的是洗漱,一列车载有上千人,耗时二十个小时,水的供应极其紧张。

首先要保证旅客的用水量,其次是车上设施的用水,最后才能轮到乘务员。

这么一轮瓜分下来,到宿营车的水根本极其勉强,喝的水、洗脸刷牙的水,冲厕所的水,这些都要算的一清二楚,才能让这六天有水用。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洗头和洗澡就成了一件无比奢侈的事了。

男乘务员还好,女乘务员就没办法,只能选择不洗头,否则洗一次头,剩下的水就不够用了。

但是头可以不洗,六天不洗澡那是做不到的,身上一定会散发异味,这是不允许的,因为会影响到车上的旅客。

他们只能采用干洗的答疑,每个人打一盆水,进到厕所,用毛巾细细地擦洗身体,用这种方式保证身体的干净。

所以,每次他们到了深圳后,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样子也不足为奇了,任谁在车上被这样“折磨”六天,都好不到哪里去。

有时,我会和他们聊一些情感方面的问题,他们的年龄跨度很大,有四五十岁的大妈大叔,从一进路就开始跑车。

跑了二三十年,现在他们也不想着其他,就等着退休了,这群人是车上最难搞的老油条!

也有刚毕业的年轻学生,满脸痘痘,说话做事都显露出一丝青涩,他们还带有些朝气,年轻赋予他们的活力尚未在这繁琐煎熬中被消磨殆尽。

最尴尬的是中间一代,这些人大都结婚生子,但大多都是在老家,夫妻子女两地分隔是常态。

他们已经没有了青年人的蓬勃向上的活力,又做不到老师傅们看破世事,无所顾忌的心态。

他们在这无止尽的日夜颠倒中消磨了所有雄心壮志,梦想丢失了,身体熬垮了。

于是他们变得麻木不仁,一整天就像一只游荡在车厢里的僵尸幽灵,机械化被动式的面对旅客。

我想,可能只有每月发工资的那一天,才会使他们脸上露出短暂笑容吧?

火车上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数千人相处在一个封闭不见天日的环境里,有形形色色的人,有各种各样的奇葩的事。

当人一多,就会出现复杂的事,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可琢磨,打架,吵闹,争夺,甚至违纪犯法层出不穷。

这种种欲望与算计交织着,充斥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无形中受到了影响,环境使心态暴躁。

他们在车上呆的久了,自然而然也就发生了改变,甚至有些人性情大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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