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魏畀,三生有幸

文 | 魏畀

是我的初中同学,她个子不高,扎着一个马尾辫,长着一张肉嘟嘟的脸,一笑就露出她那两颗锋利的小虎牙和那对迷人的小酒窝,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抄起罪恶的手上去捏一捏。

她是个暴躁的小野兽,惹恼了就喜欢去揪人的耳朵,始终掌握不了力度,每次揪完耳朵就会红的像卤出的猪耳朵,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这么皮,就喜欢她捏我,或许那样我就能够假装阻止,然后趁机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抓在手里就像是抓着一块棉花糖。

她很奇怪,每次一抓住她就变得很温顺,像个小绵羊,一声不吭。我就经常去逗她,没事就去碰碰她的辫子,或者言语上“羞辱”她。

我那时成绩很好,是班上的好学生,而她是个“差生”,我经常仗着自己这一点点实力去挑衅她,“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唉,初中白上了。”

她一听到这句话,立马就坐不住了,站起来,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我,数学好了不起啊,巴拉巴拉……。我听她吧啦完,便拿起她的课本,仔细看了看,“这道题应该这样……”她也不说了,轻哼了一声,身体不自觉的往我这边靠。

讲完她总是很惊讶,“哦,原来如此,这么简单啊?”,我用食指轻轻弹了弹她的脑袋,“你说,这么一个大脑袋,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啊?”她不甘示弱,想用食指戳我的额头,由于我每次都习惯性坐在她桌子上,她垫着脚试了好几次也够不着,我笑了笑,便弯下身子让她戳,她得逞了,边戳边说:“你……管……我……呢!”

有一天,她趴在桌子上,身体在微微颤抖,我轻轻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装出一个沧桑大叔的嗓音,

“喂,这位同学,怎么了?”

她没有回应,身体在抽搐,我隐隐听见了抽咽声,我的手,抬起,又放下,张开,又紧握。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层薄薄的纱,我能看见她的心,她能领会我的意,只是一直没人去撩起。

我望了望周围的同学,又看了看她,感到身体一阵僵硬,有点不知所措。

我敲了敲她后面的桌子,那是她最亲近的闺蜜,我用眼神示意她,她摇摇头,做了一些手势,大概在说她已经劝过了,让她自己待会。

我慢慢离开她的桌子,回到了座位上,目光却一直在她的身上,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心里像有一万只蚂蚁在挠。

很快,上课铃响了,她抬起头来,我看到那双红肿的眼睛,眼泪还挂在脸上,她闺蜜递给她一些纸巾,她摆摆手,自己用手擦了擦。我心里有点心疼,苦于怯弱,只肯投去那温热的目光。那天她没找过我,我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来过了几天,她心情慢慢恢复了才告诉我,她说因为家里有事,我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胸膛,“以后我就是你大哥,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她笑了起来,“谁要你做我大哥。”我知道她没事了,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这件事过去很久之后,一位朋友告诉我,那天,其实是她喜欢的男生有了女朋友。我笑了笑,没有作答。

过了些日子,她好像变了一个人,开始以学习为由,跑过来挨着我坐,我们的桌子是两个人坐的,位置可以自己换,但是要向老师申请,只要跟老师言明是为了学习,老师都会答应的。

她给我看她写得“情书”,我看了看,这哪是情书,就是摘抄了几句情诗,写上一句“初次相遇,请多指教”,最后署上自己名。

我笑着告诉她“你这又是在哪抄的?”她马上脸上有点恼怒,正是上课,她又不敢有什么大的作为,于是把手从桌子上拿到桌下,作出爪子的样子,试图掐我的大腿,我察觉到一丝危险,把那只温柔的爪子在中间截获,她的手比较小,我就把她的手紧紧握住,她试图反抗,伸直了手指,我顺势张开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她瞪了我一眼,轻哼一声,便没有抵触了。

我没有理会,假装看向黑板,用余光扫视着她,正用左手在那胡乱的摘抄老师的笔记。看得我笑的不行,不敢流露,只能在心里。

我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帘瀑布,她一戳就破,我收手它又重新愈合。

突然有一天,她给我一张纸条,说她要去别的学校,她的父母在楼下等她,我知道会离别,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突然,问她去哪,她说去外地,我问多久,她说很久。坐在凳子上,强作镇定,轻轻点点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饯别的话,我是个不善言语的人,突然的别离,怎来得及反应。

她说她走了,我轻轻嗯了一声,她有些恍然,很快又露出笑容,留下一句“好好学习啊。”便转身离开了教室。我透过窗户,看见她慢慢走远,又继续刚才的数学题,刚拿起笔,恍惚间又意识到什么,我冲出教室,爬在栏杆上,在人群中搜寻着。

她背着她那粉色的米奇书包,手挽着她的母亲,她的父亲紧随其后,拖着一个行李箱,我想要叫她的名字,却一遍遍到嘴边又被咽下去,我才发现,两年了,我连她的名字都没叫过,只是以“喂”代替。

就这样,目送她离开,她真的走了。

时光荏苒,造化弄人,四年后,又再次遇到她。

那是在一个岔路口,我拉着行李正去赶车,见一个玩具摊前有个熟悉的背影,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侧脸,她旁边有个孩子,大概一岁多的样子,用稚嫩的小手拽着她的裤腿,另一只手在那试探性去摸摊上的玩具枪,旁边还有一位身着白色衬衣的男士,把手杵在婴儿车上,和商贩在讨论着什么。

我推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目光一直留在那位熟悉的背影身上,终于,我看到了她的脸,还是熟悉的样子,是她!

婴儿肥的脸蛋上添了少许沧桑,马尾辫也变成了棕黄色的卷发,我心里五味杂陈,在她身上,再也找不见当初那个小野兽。

她突然向我撇了一眼,我们的目光在那一瞬间相遇,停留了几秒,我一时感觉整个身体有点麻木,呆呆的站在原地,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孩子用手扯了扯她的裤腿,示意她要那个玩具枪,她回过头,蹲下身子摸了摸孩子的头,“好好好,就买这个”,我趁这个机会赶紧加快脚步上了车。

将行李放好,我习惯性坐上了副驾驶,无意撇了一下后视镜,我看见她正呆呆站在那里,看向这辆客车,我感到鼻子有一阵酸痛,使劲将眼睛里的东西憋回去,我看着前面玻璃上反射的自己,心隐隐作痛。

如果当初我说留下她,她旁边的男士会不会是我?我看见玻璃上的人影突然笑了起来。

我们之间似乎隔了一座山,我翻山越岭,终于遇见了她,可是,我已不是我,她已不是她。

客车缓缓开动,镜中的她越来越远,就像当初离开一样,我揉了揉眼睛,视野开始模糊,眼睛就像是装满水的气球,我终于忍不住,对着玻璃上的人影吼道“啊!啊!”,最后失声痛哭起来。

有人推了推我的胳膊,我睁开眼睛,室友都围在我的床边,用奇怪和忧虑的眼神看着我。

一个室友问道“怎么了,听见了你在那大叫,把我们都吓坏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向四周看了看,10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我,想要从我这勾走点什么东西。

我笑着说:“没事,我梦到自己中了彩票,一下子情绪失控,哈哈哈……”室友们一个个抱怨着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告诫我再出声,就把我嘴堵上,我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2点了,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她的脸,我笑了笑。

萍水相逢,未必三生有幸。


我是魏畀,一个做梦的孩子


岁月拾遗

山川异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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