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狂欢,老女人的节日

今天带然宝跟奶奶去参加小区的节日晚会,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气温也骤降。

但是广场上聚满了男男女女,穿着夸张的表演服,画着浓妆。与这份浓墨重彩相映的是满头的白发和褶皱的皮肤。是已入暮年的男男女女。

主持人带着黝黑的假发,用震耳欲聋又高亢的声音说着主持词,偶尔乍听来又像酒桌上的祝酒辞。

模特秀的表演,是放一首舞曲,穿着旗袍的女人们拿着一把伞缓慢的排队向前走着。有的人高,有的人矮,有的人胖,有的人瘦,还有出挑的老人,身材修长,身姿曼妙,整张脸洋溢着笑容,除了头发花白在风中摇曳,似乎看不出这是位老人。

我在场外看着,尴尬癌要犯了。因为整场表演就是走着来,走着去。但是表演者却乐在其中,于是我开始研究他们的体态和表情。每一张脸上都写着不同的表达。

有的人满脸写着,我美,我真美,我太美了!整个身体都要飘起来,跟每一个观众进行眼神互动,再含羞低头,10几圈周而复始。

有的人脸上写着,我矫健,我专业,我最硬朗,健身健身,身体倍儿棒!与前面那位高龄奶奶的追求美的出发点不同,这位奶奶混身散发着对强身健体的普遍追求。果然这位奶奶参加了所有的项目,每一支舞曲中都有她。

有的人上下翻飞满脸洋溢着,重在参与!我行我行我最行,社区活动哪哪都有我,整个舞群中跳的最雀跃,上台就玩够,心情要嗨起来!据说这位白发老奶奶已经80岁,参加了小区所有项目,身体硬朗健步如飞。典型的开心就好的“健心”派。

热情洋溢的新疆舞,老年男女们都在尽量的展示着少数民族才能独有的妩媚和跳跃。这一只满场飞的舞蹈。

太极拳和太极扇的表演者是一群面色持重,举止有节的老年人,在慢中体验快,在静中感受动。越是练的久的人,对于速度的把握越是精准。在这个团体中不是谁动的最欢,跳得最高谁最出彩,而是谁最稳,谁才出手带风。

雨一直下,表演者热情丝毫不减,都将舞台进行到底。场外有几位老大爷左跑右颠,举着相机录像和拍照,更有甚者,拿着梯子和自拍杆,上面拍下来来。灵活程度让人忘记这是老年人。

更外围的地方,吃瓜老人们佝偻着腰坐在凳子上,一脸的我吃瓜,我围观,我消费,但我不鼓掌,无表情。更有甚者一边围观一边一脸嫌弃,但他却不走。偶尔起个哄,自嗨一下。

晚会结束了。其实这场雨中,真正的观众不多,满场人都是表演者。有一对老夫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兴奋地说,快把录像发到群里,让他们看看咱的三八节怎么过的!

嗯,上蹿下跳录像的都是舞者的老伴。

嗯,真正的观众都在手机里。

主持人的老伴半身不遂坐在轮椅里,在五指山养了几年,身体状况大有好转。主持人的结束语不是难忘今宵,而是感慨来到五指山,热心投入各种舞蹈歌唱文娱活动后身心状况的改善。并且叮嘱夫妻要相扶,生病要照顾好。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大象的归宿地。动物世界中,大象的暮年都会走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安度晚年。作为最有智慧的动物,大象不仅能够管理好大象家族,也能在迟暮时体面的退出,并选择自己心仪之地。

在这个老年社区中,被主流社会所排挤的老年人们,重新找到自己的角色定位,他们不是谁的爸妈和爷爷奶奶,他们不是退休的无用的人,而是带着一定积蓄,卸下大多数养家糊口的压力,远离子女,与老伴一起愉快的度过晚年。重新定位自己的社会角色和任务分工,好像又重新年轻起来了。好像找到了乌托邦,在这里唱歌跳舞健身挥笔弄墨打牌娱乐成为了生活的主要构成。

想要地位的成为舞蹈老师,有的人成为太极拳老师,有的人成为合唱团指挥,最不济也能成为僵尸舞的领舞。

想要金钱的在周围开起了超市,甚至做起了网络代购,或者70岁高龄在海南房价疯涨的当口做起房屋中介。再不济偶尔发发传单、兼职售票员、卖卖早餐,赚取来回的路费。

这是一个微型老年社会。除了肉体的衰老,整个社区似乎洋溢着比年轻人更有活力的热情。因为没有了金钱的压力和家庭责任的重负,活的也更加坦荡。

而这份落日狂欢的前提是,年轻时曾忍辱负重踽踽前行,换得老年的心安理得。

但这份落日狂欢背后是,谁也不知道明年谁还能再来翩翩起舞。相遇时问一句,那位老姐姐呢,哦,不在了。

佛教中的观点说,老年人更应该一心念佛,身心清净,为了本就不灭的灵魂,在转世轮回中好来好去。

但可能,因为我们是人,被这五味杂陈的世间所吸引,被内心饮鸩止渴的欲求所牵引,任是满头白发也不愿直面熄灯吧。

看着这群上下飞舞的老人们,我也想起了身边另一群老年人们。他们似乎选择了一条苛刻自己的路,去听课继续追求头脑和心灵的充实,因为走到生命的末端,所以学习的课题就是生命和生命时候的去向。他们年过半百却挑战身体极限去爬山涉水,只为参拜出一心的虔诚和洗净一身的污泥。

落日狂欢,末日狂欢。年轻人都像永远不会老一样挥霍,老年人像永远不会结束一样舞蹈。

幼齿的儿童们围在旁边嬉笑奔跑。

这一生。

你可能感兴趣的:(落日狂欢,老女人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