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始善终

        她还是忍不住回来了，这里，永远的故土。昨晚梦见了那只狗，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醒来，明明一切都已变了模样。

        她小心翼翼踏进院里，那个家已成废墟，黑糊糊的墙壁垮塌在地上，到处都是灰黑的瓦砾，烧焦折断的木头，只有西侧那间侧房剩一个墙角在那立着，高高低低一片杂乱。几株野草从瓦砾石缝中钻出来，还在一点一点向上生长，屋子周围的那些野草，都有半个人高了。她站在满是青苔的院子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半年了，多了这么多绿色。

        那只老狗蹒跚着从草垛旁走到她跟前，哦，这只老狗，它还活着！老狗瘦得不成样子了，黯淡的皮毛掩饰不住凹凸的身骨，四只脚纤细地支撑在地上。半年了，它是怎么活过来的？它激动地摇着尾巴，想跳起来触碰她的手。摸摸它的头，顿时痛彻心扉，她想让它安静下来。

        她永远不能忘记那个夜晚，整整半年了，却就像每天反反复复做的噩梦般挥之不去。那天她恰好在姑妈家办点事，夜里老邻居打来电话说她家里着火了，等她赶回来时已是黎明。大火燃烧了所有，什么都没有了，亲人都已经不在了，恐怕连地下洞里的老鼠都烧光了。无缘无故的一场大火，把她的家毁得彻彻底底，除了这只狗，她真的一无所有了。处理完丧事，没过几天就走了，去了遥远的地方。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了，丈夫的背弃，亲人的逝去，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如今的她可以平静地抛弃那只狗独自去远方。生命，还有什么可以被在乎？

        她看着狗，突然感到巨大的悲痛涌在胸口，狗儿，半年了，你是否也悲痛得生不如死？她拿出些食物给它吃，“吃吧，吃了你就有精神些。”她走过去把它的窝整理干净，铺上些干草，这样睡起来应该舒服多了吧。

        咦，这是什么？她轻轻拨开那半丛草，一把银色水果刀些插进泥土里，盯着刀愣了一下，哦，这是爸爸以前最喜欢的那把刀，很是尖利，泛着寒光。她总觉得杀猪刀应该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狗儿，走，咱去给你爷他们烧点钱。”

        “汪汪”

        油菜花开了，一片又一片金黄，遮过了路人的脸。自家的土地却杂草丛生，一片荒凉，已经看不出是那亲切的土地了。坟头花圈已经变了颜色，好多都已经脱落，像覆在坟头的痂。纸钱款款燃烧，一张一张，烧吧烧吧，一切都烧了吧。火儿把她的脸灼得滚烫，她好想哭。

        翻过那座山，就是最有趣的石坡了，小时候好几次去上面玩，回家都会少一件东西于是被小伙伴称为丢东西的山，你见过有那么平的山吗？在上面可以嬉戏，追跑，放风筝。她坐在草丛里，午后的阳光温暖的洒在肩上。

        狗狗回到她身边，嗅嗅石子旁的小花，又望望她。

        “狗儿，为什么村里人会说是你偷吃了他家的红薯，他们还诬告是你偷吃了种在地里粮食，狗狗，我是相信你的呀，你怎么可能会去偷吃别人家的嘛。”

        “汪汪”

        “狗儿，你相信命运么？或许你的命运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才沦落得如此狼狈，无家可归，你会抱怨吗？”

        “汪汪”

        “狗儿，你对人类那么忠诚，可是，你的生命还是那么卑微，除了这烧焦的房子，谁还愿意收纳你？”

        “汪汪”

        她伸手宠溺的摸摸它的头，它好不自在别过脸去。

        “狗儿，你说，这一切，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所有的所有都他妈变态！”

        “汪汪”

        夕阳渐下，她抱紧双臂，感到一丝冰凉。

        站在这片灰烬前，一切是该结束了。

        “狗儿，再来吃点东西吧，不想你再饿着了。”狗儿欢快地跑来院里美滋滋吃着这美味的食物，她静静地看着，终于流出泪来。

        “汪，汪汪…呜…汪…呜呜…” 它痛苦地叫喊着，身子弯成弓形，一个劲儿地打着转跳动，爪子在地上滑出几条长长的白痕，嘴里的白沫子溢出来粘在嘴皮子上。

        “汪汪”

        “狗狗，对不起，这样或许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不能对你善始善终，可我也不愿意看着你自生自灭。狗狗，我不是要害你。”

        它终于纹丝不动。

        抬头，她看到了丢在院子里的那把水果刀，拾起来贴在手腕上，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