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味道(春)其二 蒿子馍

我爸打电话说,今年家乡的蒿子(一种植物)长得特别茂盛,田埂、山坡、甚至路边的任何一处空地上只要有泥土的地方都有它的身影。不知是农村里的人少了,还是已经没有人知道野蒿子可以做成美味的食物了,或者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愿意去野地里采摘了,反正他和我妈骑着他的电动三轮车(儿子说那是姥爷的宝马车),回老家的田野里摘了一大筐。

我爸说,蒿子成片地生长,尤其是咱家的那两个麦田埂上,风一吹,蒿子都可以在田埂上跳广场舞了。蒿茎嫩得透明,叶子绿得发亮,棵棵独立,不用剪刀,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掐茎便断了,太多嫩得出水的小苗,他说都不知道该摘哪一棵好。

我爸说,今年的蒿子馍他没有让我妈动手,全部都是他亲手一步步做成的,说嫌我妈调的馅味道不好,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是我爸心疼我妈。年轻的时候我爸很少做家务,但自从他退休之后,做饭、洗碗、买菜、打扫卫生全包揽。我爸对我妈说,老太婆,只要你身体好、开心就行,每天上午我带你去溜达,下午你就找小区里的老太婆们打麻将去,天黑了你就回来吃饭,我做好饭等你。现在我妈整天开心得跟个少女一样,快七十岁了,还时不时地在我爸面前撒个娇、发个嗲、卖个萌的,看得我们都有些羡慕嫉妒了。我哥说,那天因为去父母家吃饭,累了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叫我妈帮他倒一杯水,我爸当时就发飙了:我都不叫你妈干活,你居然敢使唤你妈!

蒿子馍做好了,我爸又开着他的“宝马”,带着我妈,给我哥送一袋,给我妹送一袋,我太远,我爸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我,说你的那一份放在冰箱里冻着,清明节回来时来拿。可是先生回老家后说东西带的太多,居然没有把那袋蒿子馍带回来!我难过了好几天!我爸又打电话说,明年你们回来吃,我再做!可是那声音里明显透露着些许失落。蒿子馍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馍里包着我爸对孩子们的惦念。

做蒿子馍还真得个技巧!野蒿子有个苦涩味,先得把蒿子放在开水里焯,去除苦涩味,再放在砧板上切碎,越碎越好,然后捏干水,跟面和在一起,使劲揉,一直揉到跟面完全融一起,面团闪着绿色,几乎看不到蒿叶为止。

调馅料更需要技巧了,小的时候,印象中我奶做的馅料是最美味的了。我奶做蒿子馍馅料特讲究,她说,蒿子苦,必须得有些油水及辣味才能把苦味逼走。于是,她常常提早准备粉条、红辣椒壳、肥瘦腊肉、葱、姜,待食材全部准备齐,她才开始动手调馅,然后再把馅炒熟,最后才用揉好的蒿子面团把馅包裹在里面,用手把面团压平,做成圆形,注意不要让馅露出来了。

我奶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都分家了,孙子孙女一大群,大小又差不多,平时都在自己家里,可是一到做蒿子馍的日子,我奶屋里一定是被围得水泄不通。有的在锅台前面站着想帮忙铲,有的在锅台后面站着想帮烧火,个子高一点的就站在后一排,但所有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锅里被火煎得滋滋作响的馍馍。记得我爷常说,娘大好的(我爷骂人的口头禅),都出去,别在这儿围着,做好了再来吃。可是没有人听他的。我奶小脚,个子又小,孩子们把她挤在中间,她只好挤出个小缝隙,用锅铲小心地把蒿子馍翻面,直到馍馍两面都有些焦黄,里面腊肉的油有一点渗出来了,馍馍算是做好了。

蒿子馍刚被盛到筛子里(老家一种装食物的竹制工具),还没等稍微凉一点,已经被我们抢空了。这时我们也不怕烫,双手不停地轮流交换拿馍,嘴不停地对着馍吹着凉气,稍凉一点,便咔嚓一口。恩,那蒿子的清涩味,那腊肉的香味,粉条的爽滑,顿时你的嘴巴便被包裹在无限的美好之中了,然后那味道顺着你的食道一路下滑,全身都被这种美味的食物包裹起来了。吃完嘴巴油油的,还舍不得擦去,想起来还时不时地再去舔舔嘴唇。

我跟我小妹脸皮薄,尽管还想吃,但吃一块便不再要了,而我哥和几个堂哥堂姐脸皮可厚了,吃完一块还在那儿等着第二锅。而我爷这时总是拿着他那个竹烟袋,边抽着旱烟边慢条斯理地说,娘大好的,做了一上午,我还一块没吃到呢,这一群龟孙子也不回自己家。哈哈,谁叫我爷奶做蒿子馍总赶在星期天呢?那还不是诚心想让我们都去吃嘛。

写着写着,我流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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