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我大爷的人生末尾

近两年我二大爷在家待的时间较少,不是去南京帮他儿子带孩子,就是到北京帮他闺女装修房子。我二大爷不在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去年我二大爷一直在北京待着了,听说是身体不舒服,住院检查了。我想慢性病就是很难缠,不是很致命,也不好根治,过段时间他心疼钱了自己从医院出来照样生龙活虎,照样冒着大太阳下地干活。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几个叔叔大爷和我爸是铁打的农民,什么苦活累活没干过,有个头疼感冒胃疼难受顶顶就过来了。

我二大爷对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爱――他自己的三个孩子还爱不过来呢。我爸爸弟兄五个,各自都有三四个孩子,他们各自关爱自己的孩子,孩子们之间年龄相仿都能玩到一块儿,彼此又能尊长爱幼,一大家子关系大体上相处的比较融洽。

小时候我家姊妹仨总喜欢找他家仨孩子玩,几乎是吃了饭就往他家跑,写作业也在他家写,一天不往他家跑个三四趟心里就不舒服。有时我二大爷也陪我们一起玩,给我们讲个笑话,讲个老年辈的故事,教我们玩简单的小游戏……有大人参与的小聚会总是欢乐多多。

有一次我去他家找我堂姐玩,堂姐在房顶写作业,我也顺着梯子上去,见我大爷在房顶边晾葱,很多的大葱,大爷说:“你们看,葱叶子也能吹出响声。”他随手拽了一个葱叶子吹了起来。我们感到好奇,连续不断地拽取葱叶子,一个一个试试到底能不能吹出响声。后来我大爷下去忙别的了,我和堂姐还在吹葱叶子,这半天葱叶子就成了我们最好的玩具,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葱叶子。

大爷家的西屋是一个百宝箱,里面放满了从地里收获来的各种农作物。我对西屋那一大团棉花很感兴趣,总爱去跟前看看,其他的姊妹们好像被我的兴趣带动了,也爱去跟前摸摸棉花,有一次我大爷好像跟我们玩成一片了,他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从棉花上捡了一个小虫子下来,说他小时候没东西吃经常把这种小虫子在火边焙熟了吃,于是我们竞相去火边焙了小虫子来尝,味道确实不错。现在说起来确实挺恶心的,但在我的记忆里那真是一种好吃的小零食。

后来我们长大了,都考上了自己的大学,有了自己的工作,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彼此之间联系甚少了。堂姐建了一个家族群,姐妹们女婿们兄弟们媳妇们都加了进来,但都不怎么说话,因为彼此天各一方,处境不同,聊天也无从聊起。

我上学和参加工作的几年与叔叔大爷们见面不多,直到后来我调到本村中学工作,才经常见到他们。学校西边是叔叔大爷和我家的菜地,学校东边是我二大爷家和我家的花生地,有时我刚下班就碰见大大爷挑着水桶到学校接水浇菜,有时我在院子里走就碰见五叔叔找校长要煤球钱(五叔那几年正开煤球厂给人送煤球)。要说与学校打交道最多的还是我二大爷,学校要雇人清理厕所,一般就找我二大爷,需要栽树割草也找我二大爷。有一次学校要把一个大土堆清理掉,我二大爷正好要垫新房的院子,一个人用铁锹挖土,装到三马车里,拉回家,经过几天时间硬是把土堆挖完拉走了。

最近两个星期群里突然热闹起来,差不多全程直播了我大爷叔叔和我爸到北京看我二大爷的事情。因为听说我二大爷病情不太好,大爷叔叔们过了农忙就一起到北京看我二大爷了。我堂姐在群里说,弟兄几个聚在一起言谈甚是热闹,我二大爷的饭量也增加了。

上周日见群里说大爷已经转回本地的医院,当天婶婶大娘哥哥嫂子们都去医院看望,可惜我那天值班没能去,第二天下了一天的雨,第三天是五月十三,不是探望病人的好日期,晚上问堂姐我大爷的病情,堂姐说人已经没了,就在刚刚。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无可弥补的错误,为什么没有早点把这个事情重视起来,为什么没有意识到生命的去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为什么没意识到人也是很脆弱的……我大爷就这样去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想再跟我大爷说说话是不可能了,每念及此,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出来。

我不敢想象,他们姊妹三个拉着快要咽气的我大爷往家赶,是一种怎样的凄凉,听堂姐说一路上我二大娘跟我大爷说着话,问他:“想不想你娘!”大爷说想,大娘说:“那你坚持坚持,快到家了!”我奶奶九十多了,每顿能吃半个馒头和一碗菜,身体不错。不知道我大爷有没有难过,有没有不舍,也许顾不得这些了,只是感到身体难受,拼劲全力跟死神进行最后一次赛跑,目标是到家!到家!因为到家了都才安心。

我大爷走了,也带走了我的一部分童年记忆。我知道我都快四十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余生当砥砺前行,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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