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吃醋的那座小城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我来自江南小城镇江,它虽没有昔日的繁华,却依旧保存风韵。

一朝步入画卷,一日梦回千年。

为你泡一杯清茶,就让我现在娓娓道来……



                        醉梦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白居易《忆江南》

要说起家乡的江南景色,恐怕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西津渡。想到她的翩跹绝艳,云鬓花颜,却担心就这样随意摆弄她的裙角,会让她面露愠色,因此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逾矩。

只那一瞬,便有此生无憾之意,宛如画卷中在水一方的伊人,正含情脉脉与我对视,我恍了神,她已轻踏石阶无踪。快步追赶,脚下是青石板的小路,一草一木,都在诉说江南的灵动。来到“一眼望千年”,西津渡的独特景点之一,数十米的石板路间是千年的穿梭与变换,侧耳倾听,每一颗石子都在诉说一个婉转动人的故事。

踏着蔓蔓的青石小路,耳边越来越喧嚣,游人也愈发多了起来,小路两边出现许多店铺,哟呵声此起彼伏,把这个小城渲染得十分热闹。在茫茫人群中,我迷失方向,那让我钟情的盈渺女子犹如人间蒸发,她是否已幻化成江南的烟雨,只留下一片氤氲?

在淅淅沥沥的雨点中,嗅着春雨的气息,我继续向前追寻。忽逢一处花园,里面别有洞天。亭台楼阁,雕栏玉砌,远处那小小“算亭”,却正是周郎与卧龙定下火烧赤壁策略之地。烟雨朦胧之中,依稀可见两位指点江山,羽扇纶巾,英姿飒爽。回廊曲曲折折,佳人在回廊拐角处笑靥如花,她轻启朱唇,可微弱的声音被雨声掩盖。我正欲上前听个清楚,她却已起身离开,只留下纱裙那一点绿色。跟着她一路走出花园,已是尽头。

白驹过隙,长江伴随着时间向南推移,昔日繁华渡口已不再是商旅大贾聚居之地,映入眼帘的只是现代人工开凿的小溪。盈盈小溪,不及江的千分之一,但也是那江南的一部分。细柳摇曳,水波涟漪,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端坐在溪边,一双眸子和她身边的小溪一般清澈见底,千般妩媚,万般风情。只见她从衣袖中掏出一条素帕,缓缓递之,那双手纤细而又修长。我接过素帕如视珍宝,轻轻展开,字迹清秀,上面题诗一首——

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

西津渡



                      缺憾

曾幻想过有一种隐士之乐,寄情于山水之间,斩断情丝与念想,唯有天地相伴。望眼欲穿,却不想此景近在眼前,只是不复从前。

                                                              ——题记

一句“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流传千古而不朽。这句诗不仅表现出诗人的处变不惊,更是世人所追求的人生情趣。然而该诗句出处却鲜为人知。唐代文人李涉政治失意,登山巧遇一老僧,与其畅谈后如醍醐灌顶,欣然提诗于镇江鹤林寺院墙壁之上。

打开百度搜索“鹤林寺”,出现的第一个词条是四川省邛崃市鹤林寺,该寺始建于隋朝,如今在政府的治理下修葺一新,重新着色的红墙带给人庄严宏伟之感,成为当地著名佛教活动场所。

同样叫“鹤林寺”,镇江的寺庙始建于晋朝,远比四川的年代久远。寄奴曾在这务农,脚踏实地,最终成为“南朝第一帝”;米芾曾于此挥毫泼墨,他不仅自愿葬于此处,更是将英灵寄托在伽蓝庙;以爱莲闻名的周濂溪,读书种莲,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更有太傅松,杜鹃楼,香花桥……如此美景,如今却只存在于文字中。现在的鹤林寺,被镇江水泥厂占据,本就破败不堪,许多古迹更是荡然无存,令人十分痛心。

“拆掉一座城楼,像挖去我一块肉;剥去了外城的城砖,像剥去我一层皮。”当年北京城墙被拆,梁思成如是说。这样的痛浸入了他的血脉。毕生致力于古建筑保护的他,一坚持就是数十年。而现在,看到自己家乡的珍贵历史资源被破坏,我也十分悲愤。我是多想去感受李涉的乐趣,可我却连去鹤林寺的勇气都没有。我害怕看到残缺的碑记,听到荒草的呜咽,最怕的是,知道其历史的镇江市民越来越少。

无论哪一个巍峨的古城楼,或一角倾颓的奠基的灵魂里,无形中都在诉说乃至歌唱时间漫不可信的变迁。纵然是宿命,但也事在人为。幸好当地政府已经重视起来,着手规划,只愿自己有朝一日偷得浮生半日闲,看漫山杜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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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命

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放不下熟悉片段,回头望一眼已经很多年的时间。

                                          ——李荣浩《老街》

小学搬家后,隔壁一条便是宗泽路,然而因为那条路的方向尚未开发,我也未曾留意。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这条路对我的意义有多大。

那一年暑假,一部《精忠岳飞》让我数次泪流满面。在这我不会去介绍岳飞,一代忠臣的事迹,想必就连孩童也知道几分,何况他与我家乡也并未过多联系。我所惊讶的是,片中一位老将的名字——宗泽。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暑假结束后我踏入高中校园,而通往学校的必经之路便是宗泽路。从此三年间,每日乘校车往返总会恍惚——这条路上,葬着宗泽。

当感情抑制不住,便会成为执着。

细细算来,宗泽墓我每年都会去一次,如今也已有三次。有人会觉得墓地代表不祥,所以很少愿意靠近这类地方,可在我心中,那只是一个老人安眠之地。

时光倒转,那是千年前的宋朝。如果说岳飞是匹千里马,那么宗泽便是伯乐。当岳飞犯法将被处刑时,是宗泽将五百骑兵交给岳飞,让他立功赎罪。岳飞大败金人而回,由此知名。谈论他时,我并非如数家珍,何况也无人与我一叙。我只知那年他壮志难酬,年近七十却依旧身披铠甲亲自挂帅上阵,不幸身受重伤。他在弥留之际,没一句话谈及家事,念念不忘北伐,最后连呼三声“渡河!渡河!渡河!” 怀着悲愤的心情溘然与世长辞。苍苍白发,铮铮铁骨,宗泽以他傲然之躯,展现了大宋将领的赤胆忠心和坦荡胸怀,而后世又有几人知晓?

时谚云:“生居洛阳,死葬朱方。” 他老了,打不动了。自古乱世出英雄,若人人都像岳鹏举般骁勇善战,大宋何愁不能收复失地?经历了数十年的腥风血雨,他终于可以休息了,可内心满是牵挂。死后,由岳飞扶柩至镇江,与夫人陈氏合葬于镇江京岘山上。

寥寥数语间,已是千年飞逝。一方墓茔,听日落涛声,多少孤臣遗恨。无数次回家路上,狂风暴雨,是没有祠堂遮蔽的你在呐喊,在宣泄么?那三句“渡河”包含多少遗憾?茔前草木,经历一次次摧残依旧不倒,想必是你的灵魂在庇护它们吧。

宗泽墓

                          残卷

尧造围棋,丹朱善之。

                              ——先秦典籍《世本》记载

“黑白谁能用入玄,千回生死体方圆。”初次接触黑白方圆,便觉惊奇,如此俗物,古人怎能产生仙凡脱俗之感?

幼时学棋,在大西路。这条路是上一辈小时的记忆,现在也已成为镇江的老城区。那段时间学棋的记忆我已经模糊,只依稀记得一个老房子,外面是柯达照相馆,而父母则是骑着一辆自行车接送我。据父母所述,大西路曾是镇江商业中心,如今店铺犹在,但生意已远不如从前。和父母再去大西路,依然是旧时风貌。鼎大祥绸布店、老存仁堂药店……多处“老字号”商铺保存其古朴模样;基督教福音堂、镇江商会等标志性建筑也还在;两旁栽植的梧桐树,越发高大,几十年来守护着老镇江,日复一日。

几年后,上了小学,换了老师,我也从老商业中心转到了新商业中心——大市口。从商业城、八佰伴,到第一楼街步行街、大祥时尚街,再到近几年的中央大街、苏宁广场,大市口的变迁见证了镇江这座小城市的发展。而我就在这闹市之中,找寻一片净土,静心学习棋艺。房间内简单的陈设,我端坐其中,老师一言一语,不仅是围棋之法,更是处事之道。

渐渐地,我长大了,在围棋中,我学会不断修正自己。昨日我还是懵懂儿童,为赢棋欢呼雀跃,输棋郁郁寡欢;今日便已云淡风轻,除了胜负,其实还有很多。

因为学业繁重,围棋被我搁置了几年,那小小的教室也因容不下越来越多的孩子又换了地方。每每和好友到大市口玩耍,脑海里都会出现学棋的那段日子。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便是在这种地方,学会修正自己。

闲暇之余,偶尔与棋友相约回去看看。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陌生而又熟悉,像极了曾经的自己,无拘无束吵吵闹闹。

弈子本就无念,更何况一局终了,烂柯人才发觉世事已难以分辨。纵横并短,进退起落,求得只是心里那份痛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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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我已经盯着电脑屏幕发呆许久。那些家乡的画面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每一个城市都有其独特的风景。纵使没有北京的厚重,上海的繁荣,苏州的朦胧,西安的古朴,但镇江便是镇江,无处可替。然而不知为何,写下的不是5A风景区,分享的不是著名的美食,却是这些连当地人都很少清楚的事情。闻名的不叫家乡,心里的才是家乡。内心有千句话,却无语凝噎。我的文笔完全没法将我对家乡的感情书写的淋漓尽致,用如此粗糙的语言去记录记忆,也是我所需要承担的罪过。

不知您的清茶是否饮完,也不知您是否看见这杯清茶倒影着的家乡影子。我茫然地看着前面的内容,竟想不出如何收尾,或许是因为对家乡的那份情愫远没有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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