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胜治《太上章|002、有器之用》
第三场比斗是“伐木”,由善吒先生主持,结果也由他来宣布,并由在场众高人共同监督见证。不需要五位国君去山中砍树,赤望丘早就准备好了替代的方法,善吒先生飞到半空一抖手,就有五百根一丈八尺高的木桩从空中飞下,整齐地插在江滩上。
所有木桩皆入地三尺,在露出地面上的部分,三尺高的地方又画了一道线,要求就是用斧子从这道线的位置将木桩劈断,限时是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之内,谁能第一个劈断一百根木桩、走到黑白丘脚下,便为获胜。若是时间到了,谁也没有劈断一百根木桩,那么劈断最多木桩的一方获胜,剩下的国君也根据劈断木桩的数量依次排名。
五位国君还站在昨天造船的位置,但已不再是面对大江,而是转过身朝向黑白丘。五列木桩整齐地排开,每人面前都是一百根,一直延伸到黑白丘脚下。
插好木桩之后,善吒先生再一抖手,江滩上又落下了五十把斧头,他未用神念,而是运转法力高声喝道:“诸位中途累了可以休息,但不可服用丹药。准备好的斧头就在这里,你们可以随便挑,这些都是武夫丘所打造的宝器,据说伐木最为顺手。那些木桩并不容易砍断,若是斧头砍坏了,可以随时更换。”
见到十个人比斗伐木、现场却准备了五十把斧头,虎娃微微一怔,听见善吒先生的解释又不禁暗皱眉头。不仅是他,云台上的剑煞与两位武夫丘长老也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旋即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斧头虎娃很熟悉,而少务则比虎娃更熟悉,它们就是用品质上佳的武夫石壳所制。少务在武夫丘上做了三年半的杂役弟子,每个月都要完成宗门任务,曾有整整一年时间都在打造这种斧头。对于巴原上的普通民众来说,它们可能就是平常能用到的、最好的斧子了。
武夫丘上众弟子打造的这等器物,大多是运到山下去出售、换取各种生活物资,也被各国商队从红锦城带到巴原各地贩卖。武夫丘出产的器物对品质的要求很严格,像这种斧头有制式标准,每一把几乎都差不多。也难为赤望丘有心了,竟然事先收集了五十把。
以场中十人的修为,砍碗口粗的木桩根本用不着斧头,哪怕就是徒手劈也是应声而断,而虎娃甚至咳嗽一声就行,砍断百根木桩只需片刻工夫。∈↗頂點小說,.但这些木桩显然就像昨日那片石壁一样,被高人布下了禁制,破去禁制中的法力后才能砍断。
以法力包裹斧刃,集中在同一个位置砍,应该是最好的破禁方法,就和昨日投矛刺壁的原理是一样的。只是昨天每人只能投出一次梭枪,今天可没有限定谁能砍多少下,每根木桩迟早都是会被砍断的,所以限定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看到现场准备了那么多把斧头,虎娃就能猜到木桩上的禁制大概有多强,肯定是能用这种斧头劈开的程度,但是斧头连续斩开禁制之后,到后来就会损毁崩碎,一把斧头大概在砍断十几根木桩之后就会报废了。
这种安排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因为这毕竟是各宗室之间为争夺族长的比斗,名义上并非修士的斗法。所以不可能提供法宝让五位国君使用,比伐木,这就是巴原上各村寨族人最好的斧头了,好似也是给武夫丘的面子。
可是武夫丘上出产的斧头,砍十几根碗口粗的木桩便会崩碎,传出去未免是个笑话。在场众修士当然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事后听说这场比斗的巴原民众,恐怕也不会了解到这些细节,有心人若是刻意提起,恐不难使他人产生别样的联想。
这不能说是直接打武夫丘的脸,但无形中却能消去武夫丘在普通民众心目中的神奇色彩。那么身为武夫丘弟子的少务,有意无意间恐怕也就显得不是那么神奇了吧。所以虎娃看见这些斧头时会皱眉,剑煞也皱了皱眉头——但这位高人并没有当众计较这些小事。
只要少务能够赢得这场比斗,那么这细节上微小的负面影响都是无所谓的。
其实这场比斗,对于武夫丘弟子来说是最占便宜的,别忘了武夫丘道场中就有一座砍柴峰,当代宗主剑煞还自创了一门砍柴功。谁能跟剑煞弟子比砍柴?用的还是武夫丘的斧头!就算少务修为法力稍弱,但运转武丁功的极致之境,斧刃上能透出的锋锐剑芒也是极大的助益。
所以这场比斗,少务因修为不足而导致与其他九人的差距是最小的,如果这都胜不了,后面两场恐怕更难胜。但虎娃已然猜到,另外四位国君既早有针对性的安排,肯定不能让少务轻易获胜,帛君的助手、那位天生神力的众兽山弟子伏夔,应就是为了这场比斗准备的。
果不出虎娃所料。只见伏夔抄起一把斧头,大步走了过去挥手砍在木桩上。只听金铁交鸣之声传出,木桩上有光华荡漾,竟然纹丝未动。
伏夔砍出这一斧之后,居然没有再理会这根木桩,又迈步向下一根木桩走去。他身后飞来另一把斧头,打着旋劈在与伏夔方才所砍的同一个位置,只听咔嚓一声,将木桩整齐地砍断。
原来伏夔先用一斧将木桩上的禁制破去大半。帛让跟在后面再加一斧最终砍断木桩,两人之间如此配合,保持同样的速度向前推进。
伏夔天生神力,所修的秘法也擅长以蛮横的力量降服猛兽。所以他是直接将斧子拿在手里,以法力贯穿斧身抡出去,看上去和普通人砍柴没什么两样。但帛让并没有伏夔的天生神力,使用的是御物神通操控这件宝器。在空中飞旋加速破去残余的禁制。很显然,这两人事先是商量好的,应该也经过了演练。
再看樊君、郑君、相君及其助手。不约而同都采取了另一种配合方式,皆用御物神通卷起斧头在空中飞旋加速,第一人劈过之后,第二人再劈向同样的位置。基本上也是两斧子就砍断一根木桩,然后同时向下一根木桩走去,速度却比帛让与伏夔稍慢一点。
少务拿起三把斧头微微皱眉道:“师弟,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时间不紧张,别看另外四位国君第一根木桩砍断得都很快,但是越往后越难。这并非是木桩的原因,而是法力和体力都会不断地消耗,到后来砍断同样的木桩用的时间便会越来越长,中途也必须得稍事休息。显然按照当世高人的估算,以他们的修为,想砍断一百根木桩约在一个时辰左右。
在巴室国中,少务是一国之君,但在这里,他必须先征求虎娃的意见。这位国君很明智,清楚虎娃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该怎么比就由虎娃来决定。虎娃还在琢磨斧头的事呢,反问少务道:“师兄,你想怎么办?”
少务:“这里有三把斧头,居然是我亲手打造的,每一把当年都用了我颇多心血,我绝不想它们毁在别人手中。”
难怪少务会事先拿起这三把斧头呢,在登上武夫丘为杂役弟子之前,这位储君当年恐怕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山中干那种苦力活,自己亲手打造的斧头还能认出来。虎娃点了点头道:“那好,就由主君来伐木,我跟随在主君身后捧斧。主君在斧头损毁之前,便换另一把。”
他们说话时没有以神识拢音,虽然离得远,但在场很多高人还是听见了,又觉得有些纳闷。听彭铿氏的意思,这场比斗他竟然不想出手,所有的木桩竟然都要少务一个人去砍断,而他只是捧着斧子跟在后面。
少务也面露不解之色,但他什么都没多问,更没有质疑争论,将两把斧头交给虎娃,手持另一把斧头转身就向木桩走去。虎娃左右手各捧着一把斧头跟随,还说了一句:“主君,有一百根木桩呢,不要操之过急,气力用均,切忌脱力难继。”
少务也不清楚虎娃在搞什么花样,为何只让他一个人去砍木桩?但他不质疑不争论,转身就去伐木,看上去就像两人极有默契、早就商量好了似的。因为虎娃方才突然换了称呼,不叫他师兄而叫他主君,众目睽睽之下,主君怎能与助手争论什么。
另一方面,师尊既然让虎娃来相助自己,他也应该绝对信任虎娃,至少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这么重要的场合,不能让人仍未两人之间有分歧、互相怀疑。
少务挥斧砍在木桩上,一道凌厉的剑光透过斧刃而出,激起如钟鸣般的回音。他不仅运转了神通法力,也使用了武丁功的劲力,虽比不上那伏夔,但与其他几位国君也相差不远,两斧子下去差不多就破开了禁制,第三斧便顺利砍断了木桩。
虎娃又说道:“主君的第三斧有点浪费,不如前两斧有所保留,三次劲力用均恰好可砍断一根木桩。”
这倒是很正确的建议,少务自己也意识到了,砍第二根木桩时便很均匀地三斧搞定。此刻场中的十人,有七人是施展御物之法卷起斧子盘旋飞劈,而伏夔和少务两人是持斧在手像普通人那样直接砍伐,只有虎娃一个人闲得没事干,捧着两把斧子跟在少务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最前面的伏夔,砍到第二十四根木桩的时候,只听嘭的一声,手中的斧子崩碎了。因为禁制的反弹之力,碎石飞溅而开,假如不是有法力护身,恐怕反而会因此受伤。他不知骂了一句什么,回身换了一把斧子接着砍。
别人都是两个人合作,而少务却是一个人独自伐木,且修为最弱,他当然是砍得最慢的,所砍断的木桩是其他人的半数都不到。当连续砍断十八根木桩之后,少务突然停了下来,将手中的斧头交给了身后的虎娃。虎娃又递上了另外一把。
只见这把武夫石壳制成的宝器上已布满了裂痕,再用力挥砍的话就会当场崩碎,少务不想将之损毁。正常情况下,这一把斧头砍断十五根木桩左右就该碎了,但少务以武丁功的劲力护住了斧刃,使之受到的禁制冲击较小,所以接连砍断了十八根。
这位国君的心态很值得玩味,既想使用亲手打造的斧头去比斗,又不想毁掉自己当年的心血。
伏夔为何连砍了二十四根木桩才毁掉一把斧头呢,因为他每一斧都没有砍断木桩,只是破除了大半禁制,等着后面跟上来的帛让再加一斧砍断。至于其他三位国君及其助手大约砍断三十根木桩左右,就要同时换斧头了,事先准备的五十把斧头当然是足够的。
从江滩边走到黑白丘脚下,只有很短的路,却显得格外漫长。众人一开始都很快,后来越走越慢,在连续的消耗下感觉越来越吃力。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最前面的伏夔和帛让已经砍断了八十二根木桩,另外三位国君及其助手则砍断了七十五到七十八根不等。
这场比斗看上去已失去了悬念,因为越到后面大家的神气法力消耗便越大,已经拉开的差距便更难追赶。帛君无疑将夺得第一,其他三位国君还可以争一争第二。至于少务则远远地被甩在了后面,他才刚刚砍断第三十六根木桩,就算此刻上虎娃帮忙也来不及了,因为他们实在已落后太多。
这时少务又一次将手中的斧头递给了后面的虎娃,再砍下去这把斧头也得坏了,所以还得换第三把。这时虎娃却说道:“主君,且坐下来调息涵养片刻,以恢复法力。”
他并没有立刻将第三把斧头递过去,反而劝少务歇会儿。其实场中众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休息了,这大半个时辰全力伐木,中途谁都需要喘口气。少务闻言也没说什么,看着前方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中已经做好输掉这场比斗的打吧,反正已经赢了抟土为船那一场,后两场还有机会尽力争胜。
少务一念及此,心中已经一片平静,忽然明白了虎娃这么做的用意。既然自己的实力太弱,当然不能每一场都尽力去争第一,这样的话可能得不偿失。这场比斗既然帛室国有伏夔那样的修士出手,强争也是争不过的,不如就趁机保留实力。
既然打定主意要保留实力,所幸就保留得彻底一些,场中十人中实力最强的虎娃干脆不出手,宁愿第三场比斗中排名垫底。那么在接下来的两场比斗中,以逸待劳的虎娃将更有把握能出奇制胜。
少务想明白了,黑白丘上的各派高人当然也看出来了。少务因为上一场比斗得了第一,所以才有在这场比斗中保留实力的底气,这个选择倒是很聪明,真是一位能知进⊥,w↘。
但也有人感到疑惑,因为下一场比斗的内容是“捡谷”,就是将混在各种杂物中的谷粒分捡出来,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主要比的并非是法力之浑厚,而是神识之精微、操控之精妙。第三场和第四场之间还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就算在伐木中保留气力,到捡谷时也未必能占什么优势。
场中的比斗仍在继续,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累了。当帛君砍断第八十四根木桩时,他和助手伏夔也坐下来调息涵养。紧接着其他三位国君及助手都坐了下来,场中陷入一片安静。众人都不约而同都休息了,要在一个时辰快结束之前,来一场最后争胜的冲刺。至于巴君少务,则不在大家的考虑范围内了,他是注定要垫底的。
然而在半空的云台上,剑煞却一直盯着虎娃,目光中还有些疑问和期待之色。这位高人仿佛已经看出虎娃另有打算,但也不敢相信他能成功。至于另一座云台上的仓煞,亦是眯着眼睛看着虎娃。目光中有赞许之意。
正中云台上的白煞同样看着虎娃,神情有些凝重,不知以神念对身边的星煞说了些什么,星煞则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没过多久,场中众人不约而同地都站了起来,少务亦起身走向下一根木桩。他没有回头只是向后面伸出了右手,保留实力不等于公然放弃,他要独自伐木到分出胜负为止。
这时一把斧子放到了他的手中,耳边听见虎娃清晰地说道:“师兄。请御器。”
少务一怔,赶紧抄过斧子凝神感应,感觉竟然与先前那两把斧子完全不一样了,这不但是一把普通人亦能使用的宝器。且成了能与身心相合、以御器之法施展神通的法器!
明明任何人都没有携带其他东西出场,虎娃手中拿的斧头就是准备好的那五十把之一,且是少务当年亲手所打造,在场至少有五位化境高人于云端上观望。虎娃也不可能暗中调包,怎么就变成了法器呢?而且这件法器的神通妙用,分明就是斩出武夫丘秘传的御剑锋芒!
少务从心底深处发出近乎呻吟的惊叹。人和人简直不能比啊,同样是剑煞先生的亲传弟子,小路师弟怎么就比自己强这么多呢!眼前发生的奇迹没有别的解释,就是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虎娃竟不动声色地将这把斧子炼制成了法宝。
难怪虎娃方才只让少务出手,自己一直拿着斧子跟在后面慢慢走呢。寻常修士炼器都是在静室中,先静心涵养神气,避免受到任何打扰。虎娃却是在比斗的现场,跟在少务后面边走边炼器,这样也能成功,简直有些骇人听闻了!
云台上的剑煞终于露出了笑意,这笑意越来越浓,看表情简直要笑成一朵花了,假如不是在这样的场合,这位宗主恐怕会哈哈笑出声来。他不知以神念对身边的两位长老说了些什么,二长老和三长老也都笑了,这笑意使他们脚下的云台都有些发颤。
另一座云台上的仓煞,也面带微笑看着场中的虎娃连连点头。侯冈似是不解地追问了一句,仓煞给他回了一道神念,侯冈的神情立刻变得目瞪口呆。
紧接着对面黑白丘上的各宗门修士,则一起站了起来,发出了一片惊呼声,很多晚辈弟子的神情与侯冈一样都是目瞪口呆。只见少务手中有一道弧形的光环飞出,旋转到几丈开外又飞回、恢复成斧头的样子,面前有三根木桩已在瞬间齐齐地被斩断。
少务方才三斧子才能砍断一根木桩,而且越砍越慢。此刻居然一斧子斩断了三根木桩,还显得这么轻松。并不是少务突然变厉害了,而是他手中的东西不一样了。
只听黑白丘上不断有人惊呼道:“法宝,武夫丘的秘传法宝!”、“怎么回事,巴君手中怎么会有法宝呢,难道是有人故意偏袒,这场比斗不公平!”、“是不是剑煞前辈做的手脚,当世高人怎会做这种事?”、“别着急下结论,善吒先生还没公布结果呢,等比斗结束后再说,反正是要大家共同监督见证的。”
剑煞、仓煞、白煞都看出来虎娃在干什么了,命煞以及主持比斗的善吒应该也看出来了,但远方黑白丘上的众修士却都没看出来。他们中也有大成高人,可是离得比较远又不方便开延伸神识感应窥探,更重要的是,大家连想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前面的四位国君及其助手听见惊呼,看见黑白丘上的众人齐齐起身望向他们的身后,也纳闷地回头观望,结果都被吓了一跳。伏夔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巴君手中怎会有法宝?这场比斗。分明就是欺人,我不服!”
善吒在半空中呵斥道:“比斗还没分出结果,你比你的就是,谁胜谁负由我宣布,还有这么多高人监督见证呢。”
众人一想也是,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一个时辰马上就到了,还是赶紧自己多砍断几根木桩吧,有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谁也不能偏袒少务。莫名其妙拿出法宝来。按照事先的约定,少务不论砍断多少根木桩,都已经是输了。
而少务可没管这些,向前稳步迈进,飞斧化为一道光华御器直击,一路几乎没有停留,剩下的六十四根木桩接连被斩断,来到黑白丘脚下才将法宝收起。这时善吒妖王喝道:“比斗已结束,诸位停手吧。”
少务有法宝在手。率先砍断了一百根木桩。此时帛君与伏夔砍断了九十八根,郑君与于成礼砍断了九十三根,樊君与五岩、相君与仇游皆砍断了九十一根。
善吒并没有着急宣布结果,而是在半空中看着虎娃道:“小娃娃。你很厉害啊!”这句话引起黑白丘上众人的一片哗然,因为其中带着神念,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少务和虎娃并没有带着法宝出场,斧头就是原先的宝器。但少务在前面伐木时,虎娃在后面将其炼制成了法器。
有人趁机对这种做法提出了异议,但绝大多数人认为少务获胜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按照事先的约定。大家用现场提供的斧头伐木,而现场加工手中的用具,使之变得更加锋利坚韧,也是名正言顺之事。
俗话说的好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是彭铿氏大人将这斧头磨砺得也未免太惊人了!
其实将这样一把斧头炼化为法宝,在场绝大多数修士都能做到,但是“有可能”与“一定能”完全是两个概念。质地纯净的武夫石壳勉强算得上是炼制法器的天材地宝,只要花足够多的心血凝炼打造,就有可能将之炼化为与身心一体的法宝。
但寻常修士炼器,也不会在武夫石壳这种东西上耗费心血法力,要用也用真正的武夫美石。须知炼器材料越差,不仅无谓的耗费越多,而且损毁的可能性也越大,炼器中不慎损毁,还很有可能伤及自身。
就连武夫丘弟子,通常不会以武夫石壳去炼制法器,开采武夫石壳并将它打造成各种宝器的过程,实际上是杂役弟子用来磨砺武丁功境界的,同时也培养杂役弟子离山后在世间的技艺,还能将出产的各种器物拿到山下去卖、换取其他补给物资。
可是就曾有一位高人干过这么“变态”的事情,特意用武夫石壳炼器,他便是如今的宗主剑煞。剑煞当年极擅御剑却不太擅长炼剑,但他要继任宗主之位,就必须将武夫丘的四大秘传皆掌握精熟,于此便以此苦修以弥补不足。
剑煞当年并不是为了得到法宝,而是特意用这种艰难的方式来磨砺自己的炼剑功夫,后来还自创了一门“磨刀功”,与“砍柴功”一样有些玩笑的成分。他收虎娃为徒时发现已没什么好教的,虎娃该学的都已经学会了,于是便传了自创的“磨刀功”。
所谓的磨刀功与其说是一门秘法,还不如说是一种迎难而上、磨砺心性的手段。虎娃与当年的剑煞可不同,他本就极擅炼器,却也能领悟磨刀功之真意,因此才能当场炼成这样一件法宝。剑煞看见了当然非常开心。
而在其他人看来,一位五境九转圆满修士,若擅长炼器,法力精纯且深厚,也未尝没有一线可能当场将一把石斧炼成法宝,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稍有意外就会失败。在场众人又一次看明白了或者说自以为看明白了巴君与虎娃的用意这完全就是行险一博!
各宗门修士很自然的认为,虎娃应该已看清第三场比斗的形势,在正常情况下他与少务注定无法取胜,但也没有为了保留实力而干脆放弃,而是赌了一把。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冒险炼制法宝,如果不能成功,反正也是一个输。
假如万一成功,且赶在一个时辰之内,那么让少务手持法宝御器伐木,或许也有争得第一的希望。法宝当然是本人炼制者本人用起来最顺手,可虎娃为何要让少务去伐木呢,是因为他炼器已消耗了太多的神气法力,所以不得不让少务接过法宝动手,同时也能衬托这位主国君的威风,虎娃的身份毕竟只是助手。
在众人眼中这种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冒险,竟然成功了!人们在惊叹虎娃的炼器手段时,更多地是在心中暗叹——少务这样也能翻盘,莫非真是有大气运加身吗?就连各派的修士也忍不住与普通民众一样在心里嘀咕,难道少务是得到了祖先的护佑,所以能赢得今日的比斗?
而创造这个奇迹的虎娃此刻也暗道一声侥幸,少务实在是太走运了!他所谓的侥幸并不是冒险成功,实际上虎娃炼器从未失手,他有十足的把握才会这么干,否则他就直接与少务合作去砍那些木桩了,未必不能与帛让及伏夔一争。
在虎娃看来,真正的侥幸是——赤望丘准备什么别的斧头不好。偏偏准备了武夫丘上所打造的器物!
对于武夫石壳,虎娃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在武夫丘上当杂役弟子时。领受的宗门任务就是开采这种东西,虎娃还根据矿脉走向在砍柴峰中给自己凿建了一座临时洞府,洞府四壁全是武夫石壳,他就是在那里突破了五境修为。
更难得那把石斧是少务亲手打造的宝器,所用的手法与武夫丘上的炼剑术一脉相承,所以虎娃能够娴熟地继续炼制下去。有了少务已经炼成宝器的基础,虎娃将之继续炼化成法器过程。可以省去不少功夫。
否则猝然拿到一个陌生人炼制到一半的陌生器物,是很难继续炼化的。手法稍有不对绝对会当场损毁。同样的道理,一件刚出世的法宝,假如不是自己所炼制,对其神通妙用并不熟悉。换一个人也不会立刻用得那么顺手。
可少务持斧在手便能熟练御器,因为这就是他当年打造的器物,被虎娃进一步炼制成法宝,且其神通妙用就是武夫丘秘传的御剑锋芒,少务使用与操控它没有任何障碍。
假如换作任何一种其他的情况,虎娃也没绝对的把握,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抄起一把斧头就能炼成法宝,而且炼成的法宝能让少务毫无困难地立刻使用、恰好就是最合适砍木桩的。赤望丘如此安排自有用意,但恰恰成全了少务;少务不仅获胜。且是以这样一种震憾全场的方式获胜。
其实虎娃刚开始看见那些斧头,又见少务挑出了其中他亲手打造的三把之后,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而且尽量忍住了才没有笑出声来。武夫丘弟子比砍柴怎么能输呢?虎娃不为少务也要为宗门与师尊争口气,而武夫丘道场中不仅有砍柴峰,还有磨刀峰呢!
不提在场一些晚辈弟子的惊讶和议论,各派宗主以及大成修士对比斗的结果是毫无异议。善吒妖王当场宣布第三场比斗巴君第一,其次排名为帛君、郑君,至于樊君与相君则并列第四。
星煞站在云台上面色凝重。他与在场其他高人一样,都认为虎娃是行险一博而侥幸成功。少务难道真是有祖先与神灵护佑,有大气运加身?忽听师尊白煞的神念道:“这位彭铿氏,未能拜入我赤望丘门下,实在是可惜了。其人若能突破大成修为,将来成就难以测度,若是与我赤望丘为敌,恐成心腹大患。”
星煞纳闷道:“师尊言重了吧,他的炼器手段确实惊人,在第二场比斗中就能看出来。但毕竟还是区区一名五境修士,能否突破大成修为尚难说,今日炼器成功,不过是侥幸而已。”
白煞却摇头道:“并非侥幸,而是游刃有余。他方才未尽全力,否则此刻怎有余力和心情还在炼化另外两把斧头?”
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少务手中的法宝,还有他方才连续砍断六十四根木桩的场面吸引了,虎娃已炼器成功,接下来肯定是涵养神气休息。受关注的是少务手中的斧头,而不再是虎娃本人。但虎娃将那法宝斧头递给少务后并没有歇着,他手中还拿着两把少务换下来的斧头呢。
这两把斧头表面已布满蛛网状的裂纹,少务不忍毁之才留了下来。在少务于前方御器伐木之时,虎娃凝神迈步跟在后面,又在炼制这两把斧头。
少务手里有法宝就已足够取胜,虎娃又何必多此一举?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根本没想到他还会这样做。虎娃并没有将另外两把斧头炼制成法宝,它们仍然是原先的宝器,虎娃只是采用凝炼天材地宝的手法,法力侵入其内部的纹理将之炼成一块粗坯。
这两把斧头表面看上去还是裂纹密布,但其内部已修复得比原先还要坚韧,用普通的手法很难将之损毁。少务既然想保留它们,虎娃干脆再帮个小忙,将之更好地保存下来。
白煞眼力超凡,他没有关注少务而是一直在关注虎娃,当然看出了端倪,以神念提醒了星煞。星煞惊讶道:“看来他真的是游刃有余,也可能是侥幸成功之后心情大好,顺手又炼制了另外两把斧头,只是修复保留而已。我方才也听见少务说的话了,那三把斧头都是他当年亲手打造。此等手段虽然值得赞叹,但师尊也不必如此动容吧?”
白煞又叹道:“哪怕玄源当年,亦不如这虎娃。”
星煞:“玄源师妹十六岁便突破大成修为,这孩子恐怕已经不止十六岁了吧,就算他手段过人,又怎能与玄煞相提并论?”
白煞摇了摇头道:“机缘有先后,各人根基各不同。到了一定的修为后,当年的有些差异便不重要了。玄源未突破大成修为前,手段亦不能与此人相比。更重要的是,这不是剑煞甚至是我能教出来的,对他的修为,我总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无法测度其将来的成就,所以才会隐约有些不安。
世间凡人,面对难以测度之未知,都难免有不安之心。没想到看见这个孩子,竟牵动了我的此种心境。”
星煞:“师尊许是多虑了,正如您方才所说,修为突破一定境界之后,当初的差距便不重要了。这孩子在五境九转修为时远超同辈,将来可未必如此,自古很多少年才俊,遭遇不都是这样吗?他今日能以此手段助少务获胜,其实也与我的安排有关。
是我有意选择以武夫丘上出产的石斧为伐木之器,其中有三把恰恰是少务亲手打造,这倒是个意外。此材质之物性、用以炼器的手法、成器之后神通妙用,少务与虎娃当然早已纯熟,所以才能侥幸成功。假如换作别的器物,应绝不可能如此。”
白煞沉吟道:“嗯,你说的对,事实如此。以我之身份修为,忌惮这么一个小小的修士,的确是多虑了,看来登天之心境尚有一丝未证圆满。”
白煞第一次见到虎娃本人,刚开始觉得星煞当年未将之引入赤望丘门下有些可惜,此刻又莫名觉得有些忌惮。他所忌惮的可不是现在的虎娃,而是将来那未知的虎娃,但很快就平复了这种莫名自扰的心境。
善吒妖王已宣布了比斗结果,各位国君及助手先向黑白丘上的众宗门修士行礼,又转身向云台上的众高人行礼致谢。虎娃将那三把斧头都递给了少务,悄悄说了一句:“师兄,另外两把斧子我已施法炼化修复,可以存留不损,加上刚才那把法宝斧头,若都能带回去,则可为传国之器。”
少务眼神一亮,趁着行礼致谢之机上前一步开口道:“诸位尊长高人,今日安排的各场比斗可谓用心良苦。少务侥幸赢得此番伐木之比,而所用之石斧竟为当年亲手打造,不禁感叹冥冥中天意!我有一不情之请,能否将这三把斧头赐予巴国,以纪念今日之盛会?”
少务当众请求要把这三把斧头带回去,这只是普通的石斧而已,在众高人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以少务的身份既然开了口,当然谁也不好拒绝。星煞点了点头道:“比斗已完成,这石斧也没什么用了,巴君愿意留下,那就拿回去做个纪念吧。”
少务再度行礼致谢,赶紧吩咐侍从将这三把斧头接过送入营地中收存,在场的诸位国君及其助手也返回各自的营地稍事休息。这一场伐木,是极耗法力与体力的比斗,所以接下来要休息一个时辰,等到正午时分再进行下一场。
传国之器,顾名思义都是奠定一国祭祀传承的重要政治遗产,继位者能拥有之,也象征着礼法上的正统身份。巴国的传国之器,最重要的就是当年武夫大将军的佩剑,武夫归隐后命人将之送到巴都城,后来也成了盐兆的佩剑,象征着平定巴原的功勋。
如今巴原五国的传国之器,主要都是各宗室因各种机缘得到的神器,还有一些代代传承的祭祀礼器。一把普通的法宝斧头、两把布满裂纹的宝器石斧,在寻常情况下当然远远算不上珍贵难得,可这三把斧头有了今天的经历,象征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它们身上已被赋予了重要的历史传承价值。
若是少务成为一统巴原之君,未来的巴原上将会流传他当年的事迹:那把锋芒闪烁斧头是巴君少务当年在武夫丘上亲手打造,于百川城之会的比斗时,突然化为一件法宝助他获胜。△↗頂頂點小說,.至于另外两把布满裂纹的石斧,也见证了当日那场比斗是多么地惊心动魄与艰辛无比。
后人祭祀少务时,摆上这么三把斧头,便是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段历史与少务的功业。所以它们绝对可以成为传国之器,且是属于少务本人的传国之器,对巴室国或将来的巴国而言,甚至比器物库中收藏的那些神器都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