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他是妈妈的丈夫,我觉得用“妈妈的丈夫”形容他更合适。我十二岁那年,他便搬入了我家,成了妈妈的丈夫。妈妈并没有让我叫他爸爸,而是让我叫他叔叔。
壹
自打他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样子,不喜欢他跟妈妈亲昵,不喜欢他看我,甚至不喜欢他喊我的名字。
听邻居说,他有次短暂的婚姻,结婚二年不到,前妻就因病去世。在农村,说得不好听一点,这叫“克妻”。所以也没有人给他再做媒,他也没有再娶,直到遇到我妈妈。
他特别喜欢我,我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每次跟妈妈去了镇上,他总是会想办法给我带好吃的,乐颠颠拿回来后,带点讨好地眼神小心翼翼递给我。我心里是知道他盼着我跟他说谢谢,亲昵一点的。我就是不肯给好脸色,但东西照接。
有次学校下雨,他来学校接我。他不知道我带伞了,我看他佝偻着身子,腋下夹着把伞徘徊在学校门口。嫌弃之情从心底升起,我偷偷跟着同学侧着身躲开了。想让他在门口多呆一会,我还特意在同学家玩了二个小时才回家。
他在校门口等了三个小时,等不到我,才抖抖索索地回家了。妈妈看我一脸嫌弃的样子,猜我是故意的。气得抄起笤帚就打我。他使劲拦在妈妈前面,说是自己眼睛看花了,不关我的事,才止住了妈妈对我的一顿“鳝鱼炒肉”。
贰
他来我家时,才四十岁。邻居都暗暗劝他,要想办法跟妈妈再要个孩子。可他总是笑笑摆摆手。
我就这么在他和妈妈的共同养育下,一路初中、高中,顺利考入了大学。填志愿那天,我故意赌气的,全部填了千公里以外的大学,我心里就想走得越远越好。不是舍不得妈妈,我甚至都不想再回到这里。
离开家门上大学那天,他挑着我的行李,默默跟在妈妈的后面,把我送上了去省城的大巴。
“闺女,到了大学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外面生活费贵,要省着点花。”妈妈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交代。
“知道了,知道了”我看着他佝偻着背跟在妈妈后面,忍不住把怒火转移到了妈妈身上。
大巴终于快启动了,他拉着含泪的妈妈走下了车。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我长吁一口气。
“等等,等等”车子刚启动,他就在那里猛拍门。“事情真多”我忍不住努了努嘴。
“娟儿,穷家富路,你在外面千万不要太省”他上来后径直走到我跟着,塞给我一个手绢包。
“什么嘛,汗唧唧的,臭死了”,我边想边打开了手绢包。里面十元、百元花花绿绿的钞票叠得整整齐齐的,也不知道他攒了多久。我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他露出白色的牙齿在那里笑着,明晃晃的太阳下,他那满脸的皱纹似乎更清晰了。
我眼睛忍不住酸了酸,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叁
大二那年的某一天,我正在宿舍休息。宿管阿姨说有我电话的声音一响起,我心中不详的预感顿时从心底升起。一般都是我写信回去,没什么事情家里是不会来电话的。
“喂”我战战兢兢地接通了电话。
“娟儿”他知道我不喜欢他称呼我为闺女,一直喊我娟儿。一听是他,我忍不住把电话往外移了移。
“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千万别急啊。你妈妈晕倒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不过还是想办法回来一趟吧”他在那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通。
我一听知道大事不好,没什么事情,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哪会让我回去?
我迅速地买好了火车票,直奔火车站。一路上,我魂不守舍,只恨自己不能装双翅膀飞回去。
经过差不多20多小时的奔波,火车、公交、汽车转来转去,终于把我带到了家里。妈妈并不是如他所说的很好,而是直挺挺躺在了床上。天旋地转后,我在邻居婶婶怀里醒了过来。听婶婶描述我才知道,妈妈前天早上种菜回来后,就说不舒服,他让妈妈去休息会。等他做好饭去叫妈妈吃的时候,才发现妈妈早已经走了。
我像游魂般地在邻居的指引下送走了妈妈,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爸爸并没有出现,只有佝偻着身子的他默默地安排一切。
安置完妈妈,他送我到车站。走的时候他塞了二万存款给我,说这是妈妈留下来的存款,应该给我。然后含着眼泪说“娟儿,你安心读书,你妈不在了,但我还在。”
一句话,让我已经哭干了眼泪的眼睛再度酸涩。我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说了声保重,便跳上了汽车。
我想这个地方再也没有人让我留恋了吧,他应该不算能让我留恋的人。
肆
回到学校,我更加卖力地读书。我用妈妈留给我的钱交学费,用自己的双手去勤工俭学赚来的钱做生活费。寒暑假,看同学们开开心心回家,我都默默申请了留校。期间,他汇了两次钱过来,我都倔强地退了回去。
大三,我们学校搬到了另一个校区,地址变了,寝室电话也变了。我感觉我越来越孤独,刻意避开了室友的关心,孤独地上课下课,倔强地积蓄自己的力量。
“林娟,有人找”某个周日的下午,我正在寝室休息,寝室广播的呼喊声又响起了。谁会找我?我一度以为宿管阿姨叫错人了。“林娟,有人找”没错,就是叫我。我有点儿不可置信地走到了宿舍大门口。
“娟儿”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有多久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他站在那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佝偻着身子,脸上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娟儿,你可好”他看到我了,急匆匆过来拉我的手。也许是久未见亲人,也许是他乡遇亲人,我这次没有拒绝他伸过来的手。
“娟儿,你这一年半是怎么过的,可有生活费使?”从他断断续续地描述中我才知道,自从我把他的生活费退回去,他打不通寝室电话后,就急得不行。后来索性把家里收拾妥当,跟着老乡来这里打工。等好不容易有了休假,托老乡把他带到了老的校区,又经门卫指点,辗转寻到了这里。好在他有我以前的年级与班级消息,总算是还能找到我的宿舍。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也许说得是有点太急了,说得有点咳了起来。看着他勾着身子在那里咳着,我的眼睛一酸,“叔,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不急不急”我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这孩子,我能不急么?也不晓得捎个信回去。你要有啥事儿,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他说着又抹起眼泪来。看他这样,我又有点忍不住了。
“娟,你爸来了啊?吃饭去”宿舍同学正巧这时候经过。
“哎,是的,爸来看我了。爸,我们食堂吃饭去”我挽住了他的手臂。
(本故事纯属虚构,为行文方便,用第一人称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