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智小说《扶贫日记》（四）搬开一块绊脚石
早就觉得牛万成不对劲，原来真是他在给我使阴招—马少锋日记
马少锋不光没有压力，连虚惊一场的感觉也没有，下午照样在屋里写两委联席会议案，准备上会研究。
马少锋让樱桃在网上搜了下矿泉水生产和面粉、挂面生产设备的型号、产能和价格，又向县城一家大型面粉厂请教后，跟赵童、牛万成他们商量，决定派出两路人马，分别去江苏和浙江购买生产加工设备。
吃罢早饭，马少锋正收拾东西，准备跟牛万成去苏州购买面粉、挂面生产设备，突然听到牛百富老房那边传来一阵吵嚷声，仔细一听不禁大吃一惊，吵闹者竟然是他老婆阎小惠！
马少锋急忙赶过去，只见阎小惠正在发疯，一蹦多高地提着樱桃的名字恶骂，说樱桃勾引她的男人。好几个妇女拉着她劝说。樱桃母女像真做了亏心事一样，默默站在一旁捂脸哭泣。
围观的乡亲越来越多，阎小惠像只马戏团的猴子，一跳多高，越闹越凶。马少锋让她的疯狂激怒，冲过去就是两个耳光。从恋爱结婚到现在，阎小惠一直在马少锋跟前占上风，挨上突如其来的两个耳光，愣了半天才返过神来，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向马少锋反扑，却被一旁的乡亲挡住。她气急败坏，转身扑向樱桃，伸手抓住她的衣襟乱撕乱扯。樱桃的上衣被她扯开，露出小巧的文胸和白晃晃的胸乳。乡亲们一片哗然，一齐冲过去，试图把阎小惠拉开。
这时候有人喊，村长来了，村长来了。果然是牛万才跑来了。他大喝一声，住手！阎小惠让他镇住，蹲在地上呜咽。牛万才问清事情原委，走过去说，这是有人恶意造谣，你可不能上当，马书记是正派人，樱桃也是个本分姑娘，要说他俩有啥，俺全村都没人相信。乡村们一齐说，是有人造谣，俺不信。你们是亲向亲，邻向邻！阎小惠突然站起来，哭骂着又扑向樱桃。牛万才火冒三丈，大吼一声，樱桃姑你长手干啥的，给我揍她！樱桃如梦初醒，腾出手来劈头盖脸朝阎小惠就是一记耳光。阎小惠躺在地上哭天叫地，乡亲们一齐哄笑怪叫，拉架的妇女都冲她吐唾沫。
赵童、安小军闻讯赶来，把阎小惠拉走，马少锋这才看见牛百富像个傻子站在人群后面。马少锋走过去向他深鞠一躬说，对不起老牛，又转身向乡亲们深鞠一躬说，对不起了乡亲们。这时，牛德志老爷子走出人群，抓住马少锋的手说，马书记，俺相信你。乡亲们一齐喊，马书记，俺相信你！马少锋鼻子一酸，赶忙转身向村民服务中心走去。
回到村民服务中心住处，赵童己经让安小军把阎小惠送走。马少锋见到赵童就说，让她这么一闹，我在麻口村威信扫地，恐怕没法在这干了。赵童说，这正是人家希望的。马少锋禁不住一怔，啥意思？赵童说，我刚才问了弟妹，她是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才来的。马少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连忙问，电话号码她说了吗？赵童说，没有，我已经向派出所报案，是什么人捣鬼，会查出来的。
龙头乡派出所很快查清，匿名打电话的人是牛万成的儿媳妇季月兰。季月兰因破坏治安被拘留，牛万成天天去县城活动捞人，一连几天不沾村。马少锋和安小军、牛万才去县里活动项目用地、厂房建设事项，外出采购设备暂时放了下来。赵童抓住这个时机，对麻口村近十年的退耕还林、教育化债、能繁猪饲养、水冲厕所建设和危房改建等惠民资金补贴审领发放情况，进行一番摸底。摸底的结果出人意料，这些补贴资金麻口村大都没有人享受过，唯一享受的是粮食补贴和危房改造补贴，而且危房改建也只有六七户。
赵童对马少锋说，一个六百多户的行政村，贫困户这么多，怎么可能那么多项补贴没申报？他们带着疑问，去找村主任牛万才了解。牛万才伤心落泪说，我这个村主任就是个骡子屌，一点用也没有。马少锋问，怎么一点用没有？他说，牛万成从来不把村委当回事，大事小事都是他当家，我干两届村主任，连村委会都没开过。赵童问，你是主任，为什么不研究村务？牛万才说，啥事都是他一人说了算，连总支开会都是他先说意见，说罢就宣布散会，根本不让发表意见。马少锋问，你们研究过申报补贴事项吗？牛万才说，上级文件下来，让申报退耕还林、母猪饲养、教育化债补贴啥的，我拿文件给他看。他张口就说，不报，摆不平麻烦。马少锋又问牛万才，危房改造补贴不是报了吗？牛万才说，也是他在总支会上说个意见，可上面批下来的，总跟他会上说的不一样。比如水冲厕所报的是六处，结果只建三处，危房重建报的是十二户，结果批下来都是危房维修，明明危房重建报的有百富叔家，批下来却没有。马少锋说，申请和审批结果不一样，倒也正常。赵童却说，如果悬殊过大就不正常，又问牛万才，你们村委会的公章谁管着？牛万才说，什么章子都在牛万成抽屉里锁着。
找过牛万才，马少锋他们又找牛大生他们两委成员了解，都跟牛万才说的差不多。赵童问马少锋下一步怎么办。马少锋说，再去查一下麻口的惠民资金申报情况。赵童说，乡政府那肯定有记录。明天我去县医院取体检结果，顺便去查一下。
第二天中午，马少锋和安小军正在吃饭，赵童打电话过来说，他去乡政府查过，发现麻口村近十年申报领取的教育化债、退耕还林等补贴有十多项，将近四百万元，其中牛百富家危房重建资金两万元，两年前就已发放。马少锋虽然早已料到这个结果，还是感到震惊，自言自语地说，还真是这样？赵童在那头说，可不是这样嘛。我已经把材料复印送到县检察院，你再给反贪局说说，让他们立案查牛万成。马少锋说，放心吧，他们会依法办理的。
当天晚上，马少锋招集两委干部开会研究决定，他和副主任牛大生去苏州采购面粉、挂面生产设备，赵童和牛万才去杭州采购矿泉水设备，安小军在家配合其他干部统计土地入股情况。这边刚散会，章检打电话给马少锋，说他已和市交通局协调好，为麻口村修一条三百米长的双车道水泥路。
第二天一大早，马少锋和赵童、安小军刚坐下吃饭，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马少锋正诧异，村民服务中心门前也响起了鞭炮声。牛德志老爷子、牛万才、牛百富一帮子几十个人涌进院子，一齐喊，感谢领导，感谢领导！马少锋连忙过去问，什么事感谢领导？牛百富激动地说，牛万成那孬种让检察院逮了！马少锋愣了下，转身问牛万才，检察院逮人你知道吗？牛万才激动地说，知道，他们拿手续给我看过，说是依法传讯。牛老爷子拨开众人，走到前面，像个大领导一样，跟马少锋和赵童、安小军一一握手，激动地说，麻口人有希望了，都放心带地入社吧！
早上七点，马少锋和牛大生离开麻口上高速，中午十一点到达苏州，下午就去了苏州粮油食品加工机械制造公司。
公司销售部的领导得知马少锋是下派帮扶干部，麻口村是贫困村，就热情地推荐一种性价比更高的面粉加工设备和一款加工高档面条的设备，并且报出了比网价更低的价格。马少锋要求他们提供厂房设计方案，派员帮助安装设备、培训工人、指导试生产，他们满口答应，还建议马少锋们两种设备各购四套，总共五十万元。马少锋当即打电话跟赵童、牛万才商量，他们都说好。
签好订购合同，回到麻口已经是傍晚，马少锋心里高兴，就亲自动手做几个小菜，想跟安小军、牛大生一起喝两杯解乏。
四个小菜摆上桌，马少锋正在倒酒，樱桃来了，进门大大咧咧地说，噫嘻，赶的早不如赶的巧，也给我倒一杯。马少锋招呼她坐下，倒杯酒放她跟前问，樱桃你网店开了没有？她掏出手机按出一个网页让马少锋看。网页背景是朝阳下的龙凤山，上面嵌着一行醒目的大字：麻口龙凤山富硒多维农产品。下面分别介绍的是硒锌等微量无素、多种维生素的保健功能，接着又介绍龙凤山水、粮、果、菜的富硒多维特点，还附上质检部门的检验报告，说麻口人常年食用富硒多维水和农产品，有史以来没有出现一名癌症患者、心脑血管病患者、不孕不育症患者。麻口人长寿，且生殖能力超强，双胞胎多，还贴有牛德志等八名百岁老人的照片。
马少锋对樱桃刮目相看，问她，你网店经营的咋样？她说，还行。开始一天卖三五百块，现在一天进账三千块上下，净挣两千块左右。马少锋和安小军、牛大生惊得眼睁多大。樱桃却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我马上把家里的小麦、黄豆、玉米弄到龙头集打面粉，做成挂面，五斤、十斤、二十斤一个小包装。富硒小麦面十块钱一斤，挂面十五块一斤，百分之六七百的利，怎么能不赚？马少锋说，等咱三大项目建成，你可以专卖麻口集团的产品。她说，这还用说？我这网店以后就是麻口集团的。
天阴得很重，对面看不见人脸。吃过饭，马少锋把樱桃送到房门说，快回去吧，别让你爸你妈担心。她说，你就不怕我路上让狼叼了去？说着一把抓住马少锋的手。
虽然同在一个院里，只隔三个门，马少锋还是把她送到家门口，刚转身就收到她的微信：亲，我让狼叼走了。马少锋笑着自言自语地说了声，这丫头！
赵童和牛万才是第四天晚上才回来的。他们头天晚上给马少锋打电话说，矿泉水设备已经订购好，明天一早就动身回麻口。
他们早上从杭州出发时，又打电话跟马少锋说，下午六点前可以回到麻口。马少锋和安小军商量，晚上做几个菜，拿瓶好酒给他们接风。
傍晚，马少锋连续五六次打手机一直没人接听，马少锋和安小军一次次向龙头集方向张望，直到天黑也不见赵童他们的踪影，心里禁不住焦急起来。
晚上八点天已漆黑，赵童、牛万才终于回来。车子在门前一停下，马少锋急忙跑过去拉开车门，没想到赵童像团烂泥从驾驶座上滑下来，瘫在他怀里。马少锋吃惊地喊，老赵，老赵你怎么了？赵童冲马少锋笑笑说，没事，就是有点累。牛万才接上他的话说，赵队长说货比三家不吃亏，杭州、温州、金华，一个厂一个厂跑，看了七八家，最后又回到杭州。为让人家优惠一万块钱，他硬是喝了两大杯子白酒。赵童在马少锋怀里软得像一把面剂子，马少锋借着车灯的亮光，看他脸色蜡黄，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心疼得直想哭。安小军过来扶住他说，赵队长先进屋歇会儿，马书记要给恁俩接风呢。
马少锋见赵童疲惫不堪，没敢让他喝酒，他却自己倒上一杯，端起来说，少喝点吧，以后别没机会喝了。说罢跟马少锋和牛万才、安小军一一碰杯，一饮而尽，又说，困，你们慢喝，我先去睡了。
吃过饭，马少锋到赵童屋里看了下，见他正呼呼大睡，这才放心。可是回屋躺在床上，马少锋心里还是紧紧的，为他的身体担心。
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从马少锋和赵童采购设备归来到现在，麻口村发生了许多大事：党总支改选，牛万才当选为书记，其他委员连任，村委会改选，牛百富参加竞选村主任，结果全票当选，副主任牛大生和其他委员连任；牛樱桃的网店越开越火，销售额滚雪球般地增长，牛百富递交了脱贫申请书；四是全村六百多户，两千多人、六千多亩地，全部入股富硒农户品专业合作社……
钢架结构的厂房，两个月顺利建成，苏州、杭州的设备和技术人员脚跟脚地到了麻口。
上午，马少锋正陪技术人员安装设备，阎小惠给他发来一条短信：马少锋，咱们离婚吧，孩子房子车子都归你，我净身出户。马少锋看罢这条短信吃惊地想，靠，后院失火了，立即跟赵童、牛万才、牛百富打声招呼，开车回了家。
回到宿州正是大人上班、孩子上学的时间。马少锋明知家里没人，还是想先到家里看看。进入小区，马少锋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对家的依恋。他想，建立一个家庭不容易，无论如何不能离婚。他以为阎小惠只是跟他赌气，不会真的闹离婚，心想，就算跟她家内分居，过无性的生活，我也不能让两个儿子成单亲儿！
楼内静悄俏的，好像一座鬼楼。马少锋乘电梯到自家门前，掏出钥匙开门进屋，一种丑恶的场面突然展现在眼前：卧室的门敞着，两条白晃晃的肉体叠在床上……马少锋好像突然挨了一闷棍，禁不住啊了一声。上面乱动那个男人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灰溜溜地往外走。马少锋挺身一挡，用刀子一样尖锐的目光打量着他。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五短身材，又黑又胖，脸上沟渠纵横，应当是个什么老板。马少锋想，反正这个老婆不能再要，不管他是谁吧，于是厉吼一声，滚！
黑胖老板打个哆嗦，屁滚尿流地逃出门去。马少锋走进卧室，阎小惠仍然赤裸着躺在床上。马少锋转过身，厌恶地说，穿上衣服，别让我恶心。阎小惠磨磨蹭蹭穿好衣服问，你怎么没教训他？马少锋说，不值得。从进门那一刻，我就没再把你当回事。阎小惠说，这么说，你同意离婚了？马少锋说，你还值得我留恋吗？阎小惠从床头把离婚协议书拿给他。马少锋看了下，内容跟她短信上说的一样，就签了字甩给她，转身向外走。阎小惠在后面问，啥时候去办？马少锋说，把你的东西收拾走，我要马上换门锁。离婚属于个人重大事项，我要先去院里汇报，咱下午去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