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真是热啊”。相熟的人们在路上碰到,寒暄一番,总是情不自禁的这样说。
在这样的漫漫夏夜,钻在空调房里,足不出户,似乎已经是大多数人的不二选择。
炎热被挡在了门外。少了挥汗如雨的记忆,夏天,似乎也跟其他的季节并无多大的区别。
四季,在现代人的心中,已逐渐褪去了它应有的特征。不由得,更让人怀念起儿时的夏纳凉、冬玩雪的场景。
那时候的夏天也是酷热的。但聪明的人们,总有办法创造条件,苦中作乐。于是,有关夏天的记忆,也变得温情脉脉。
那时候,我家居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道地里有一口井。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但仍然不减它的余威。偶有一阵风吹来,也裹挟着阵阵热气。这时候,大人们提起阴凉的井水,一桶桶的,倒在地上。
那发烫的石板地,立刻发出“呲呲”的响声,好像极度口渴的人得到了水的滋润,发出满足的叹息。在水汽的蒸腾中,整个庭院,刹那间凉爽了不少。
夏天最寻常的水果,当然是西瓜了。可是,没有冰箱怎么办?别着急,冬暖夏凉的井水,就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将西瓜放入网兜中,用绳子绑好,再轻轻地放入井中。过几个小时再提上来,摸一摸,冰凉的感觉,好舒服。
于是一家人围拢过来。大人操起刀,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红瓤黑籽的西瓜,顿时淌出一汪汁水,惹得人忍不住深深的咽了下口水。
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哇,一股清凉,伴着丝丝香甜,瞬间征服了你的味蕾。一块西瓜下肚,身上的燥热不觉间消失了大半。
这清澈的井水,不仅可供洗衣服、洗菜,冰西瓜用,还是男人们天然的澡堂。穿一条裤衩,肩上挂一条毛巾,打水,倒入盆中。他们,便无所顾忌地洗开了。似乎嫌这样不过瘾,他们往往提起打水桶,“哗啦”一声,将井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这感觉,一定特舒爽吧。
晚饭后,在平整的空地上,各色坐、卧用具便七七八八的排开。有小板凳、竹躺椅,也有一窄溜的木板,刚好能容一个成人躺下。最奢侈的,是一整张的门板,下面用两条长凳架住,就是一张临时的床。三、四个小孩子躺在上面也不成问题。
于是,洗漱完毕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爬到床上,占领自己的根据地。
当然,露天纳凉,最怕的就是蚊子。不过,有自制的蚊香和艾草,是蚊子们的克星。
干艾草扎成一小捆,点燃后,有轻微的烟。它有一股淡淡的草香,可能却是蚊子所不喜的。它的优点是环保无毒,只可惜,时效较短。
而自制的蚊香(家乡话称“白罗帐”),制作工艺比较繁琐。先是拿一种黄色的毛边纸裁成条,再用糨糊粘成管状。待干后,灌入掺上一定比例硫磺的的锯木粉。管状纸的口径很小,但在上面放一个漏斗,粉末沿漏斗倾倒,就能轻松地解决问题。因为麻烦,所以小孩子也往往加入其中,为驱蚊“大业”贡献一份力量。
这种蚊香往往一做就是很多,因为要供一个夏天使用。被点燃时,它们会发出浓烈的硫磺味,让蚊子避之不及。可能,这就是盘状蚊香的雏形吧。
好了,蚊香的插曲就到此为止,还是来说说纳凉的事吧。
我作为家中的幼女,常常是有机会睡大板床的。夜幕下,天空似乎格外高而澄澈,有繁星闪烁。孩子们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数一数到底有多少颗星星,可数来数去,总是闹不明白。大人则说,可不能用手指哦,否则,脸上会长一脸麻子的。吓得我们再也不敢了。现在想来,都颇觉可笑。
当然,大人们有空了,也会指点着告诉我们,这是北斗星,那是牵牛星。在这样的夜晚,讲一段牛郎织女的故事,似乎就更应景了。
父亲读了不少书,也会讲故事。不过,这要看他有空闲或身体状况好的时候。因为那时候,虽然他只是壮年,却已经得了支气管炎。有时候,话说多了,便难免要咳嗽上一阵。
但他还是给我们讲了不少故事的。有关于《西游记》的,也有《三国演义》的。而我心中对文学的梦想,或许,也就是在那无边的想象中,一点点的萌发。
母亲则总是有忙不完的家务活。待她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会儿,又会不自觉地手持那把大蒲扇,挨个给我们扇过去。那习习凉风掠过,好舒适、好惬意。人便不由得睡意袭上心头,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夜深了,纳凉的人们相继回屋。在迷迷糊糊中,我也被大人抱着回到楼上。而姐姐,因为年岁大些,则往往是被轻声唤醒的。那时候,她必然是一脸的不高兴,走在木楼梯上,故意把脚步跺得重重的,让楼梯发出些声响,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不知不觉中,年少的我,也已快步入知天命之年了。在炎炎夏夜里,即使能觅得一方空地休憩、纳凉,恐怕也早已没了当年的兴致和心境。
父亲也已作古多年。但我童年时的那些夏夜,以及父亲所讲的故事,依然在记忆的深处,时隐时现。每每忆及,便生出无限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