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回到昨天,会更勇敢一点吧……
年年看着宿舍窗外的桂花,秋天的风吹起她微凉的裙摆。
为何变成这样呢?从小时候开始,总是来不及学会勇敢,害怕让大人失望,后来害怕让朋友失望,让自己失望。
北方的大学里也有几棵桂花树,香气浓烈芬芳,却再没有那样的沉醉。
2008年发生了什么?
很奇怪,就像年年突然的失忆症,她渐渐也成了一个奇怪的人。
“老同学,这次的高中同学会,你一定要来!”
手机还躺着一条短讯,是高中女班长发来的。年年记起她有一双爱笑的眼睛。
“这是大家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聚会,以后人就难聚齐了……”
秋风,有一些凉意。年年关上窗,走到书桌前坐下,从抽屉的角落里拿出一个铁盒,里面放着所有的证件和一张照片。
镜头前的三位少年,笑容清澈。
那是从前的他们……
高中的校门前有一条老街,行道两旁栽满了桂花树,住在这条街上的人们终年沉浸在那样浓烈的香气。楚荻很喜欢把落下的桂花做成书签,送给年年和林朗。
“秋天很美,不是吗?”她说。
年年和楚荻是高一下学期暑假认识的。楚荻是转校生,成绩好,长得也好看。和林朗很像,都是“别人家的小孩”。
至于年年,就是混在白天鹅中的丑小鸭了。那时还不流行“佛系”,她每晚做完各科作业,藏着看饶雪漫的小说,时间一长,作文倒是进步了,黑眼圈也越来越深。父母只当孩子太用功学业,嘘寒问暖,让年年有些愧疚。
林朗是这个女孩青春期的叛逆的哨兵。和天下从小长大的竹马一样,他任劳任怨,苦口婆心,试图拉回向往自由的前同桌。劝说无果,只好在班主任和家长面前,费尽心思帮她打掩护。
年年很领情,把最好的女朋友介绍竹马认识。饮料店,图书馆或者教室的角落,总能看到两个女孩在前面走着笑着,一个男孩落在后面跟着。铿锵三人行,在谈早恋如猛虎的高中,也不能免俗喝过班主任的“茶”。
阳光很长,她们和他都以为一年后会考上同一所大学……
但就像隔夜的珍珠奶茶,融化的冰淇淋,不小心烤糊的甜甜圈,世界上没有唯一的答案。关于友情的定义,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仍是那间教室的角落,为了下周的校庆,年年和楚荻留下来出黑板报,沉默在两个女孩之间蔓延。从什么时候,曾无话不谈的朋友也有了寂寞的心事。
“……你(你)先说”她们同时开口,呆了呆,相视而笑。
楚荻笑了笑,看着年年的眼睛,有些歉意,有些孤注一掷,“你知道吗?我喜欢上一个男孩,他是林朗。”
“上次市里竞赛,学校的稿子其实丢了,林朗帮我连夜重写了一份……原来被保护着,真的很快乐。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你知道,我其实不擅长做梦。但林朗,他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我的秘密,年年你呢?”
楚荻,是年年最好的女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因为林朗的关系,从小她就被接近的女孩们有意无意地排挤。日子久了,年年也心灰意冷。
现在,她不想失去楚荻……
那个黄昏,十七岁的年年失去她的秘密,守住了朋友。
没有任何预兆,2008年的夏天如此漫长。年年发疯一样学习,拒绝所有人的关心,暑假结束前,剪成齐耳短发,变得不那么爱笑了。
然而,楚荻渐渐变成了从前的年年。她和她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年年”更优秀,更讨人喜欢。
那年奥运的狂欢和地震的悲恸,构成奇异的交响曲,有人在笑着,有人在哭着,有人去了远方,有人永远留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年年写的作文获奖了,不再有人觉得她安静不合群,他们说那是个多愁善感的“作者”。理科成绩实在不理想,班主任委婉地劝年年不要执着,选文科可能更适合她的未来。她答应了。
“你变了……”他说。十七岁的男孩,身材单薄,却有着最温柔的脸。你看,即使责备和失望,也是温柔的。
年年的嘴巴在笑,眼睛冷冷地看着她和她喜欢的男孩,心底叹息着转身离开。阳光好热,操场的风好大,不然为什么会流眼泪?
我们猜不到这故事的开始,也猜不到结局。
陈奕迅的《四季》有句歌词叫“我记起那年暑天,友情爱情两边都发现亏欠”,几年后听到这首歌,年年觉得那就是她的十七岁。
高中同学会,年年还是去了。班里的同学都变了模样,慢慢变成了无趣的大人,女同学化了妆,矜持地炫耀着,男同学
极力表现着自己的成功。毕业生,一个有些尴尬的身份。这班同龄人,已经实习过,还未真正踏入社会,在年年看来,他们笨拙而又真实地渴望着大人世界。
聚会实在无聊,酒却没少喝。
楚荻来了,林朗还在南方的城市始终没来。
好吧,年年承认她有点醉了。不然,怎么会散伙后一个人逛到高中的老街,也能看见她曾经的闺蜜?风很轻,桂花的香气像一张网缠住年年的心情。她看着面前温柔的楚荻,笑嘻嘻地说,“楚荻,我好像在做梦……”
“有你,有林朗,还有傻年年,一直是好朋友。”
“为什么我们变成现在的样子?”
梦里的楚荻有些冷漠,她说,“年年,不要任性,童话是说给小孩子听的。我们已经是大人了。”原来楚荻也会流泪吗?
桂花的香气越来越浓烈,像一场天长地久,没有结果的暗恋。一样的秋夜,年年躲在其中一棵老桂花树下,为了不让三个人难过,决定把第一封心情埋葬。时过境迁,她偶尔会想起十七岁的自己,是太耀眼的青春伤了人。
年年不笑了,即使在梦中她也听见自己的回答,
“楚荻,我们不要如大人的愿和好。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好。”
像狗一样的十七岁,她和她忘了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躲过爸妈的唠叨,逃过二姑三姨的关心,过完了混乱的假期,年年拎着大包小包的“爱”,去了北方的大学。
来自家乡的特产得到室友的欢迎,像所有正常的普通的大学女生宿舍,她们笑着闹着,快乐的声浪足以掀翻屋顶。原来,和人相处并不难,只要藏起那个依恋的小女孩就可以。年年的眼睛温柔地笑着,仿佛很快乐。
两星期后,她收到一封来自她所在城市的信,没有署名,只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址,然而就像彼此是对方的影子一样,她知道那个她想要说的话,所以……年年决定永远不拆开这封信。
宿舍窗外的桂花,经过一场秋雨,落了不少,香气不再那么霸道。年年把信和桂花书签一起放进铁盒,收到抽屉的角落,然后锁上。准备和室友出门吃饭。
日子像流水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