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我的启蒙教育

孩子衣服上的扣子掉了，我穿针引线，三下五去二就缝好了。孩子说：“老妈平时笨手笨脚，没想到缝得这么棒！”我自豪地说：“妈妈八岁就会自己缝扣子了！”

八岁的我上小学三年级，我们的班主任樊志荣老师，除了教语文，还负责教我们手工课。虽然是农村小学，但我们每周都有一节手工课。那时樊老师二十多岁，皮肤雪白，头发微卷，特别漂亮。夏天的时候，她有很多件不同颜色的衬衫，有两件衬衫上都是素色的小花，使樊老师看上去就像淡淡的茉莉花，在炎热的夏季，透着清香。有一次我们学习钉纽扣。每个人都从家里带来针线。老师先教我们穿针，把线头搓一下或者先在嘴里抿一下，穿进针孔；接着教我们打结。然后，同桌互相缝扣子，老师走下讲台一个一个指导。大家缝得不亦乐乎。有一个男生战果辉煌，把他同桌身上的四个扣子都缝了一遍。

樊老师教我们唱过一首ABC的英文小歌曲，后来她请音乐修养比较高的张志连老师教我们唱《驼铃》，那首歌张老师教我们两节课，至今仍然记得张老师微笑的神情。可惜他已经去世多年。

 我们的毛笔课是一个姓董的老头教的，那时他也是学校除了校长之外唯一的一名公办教师。每次上毛笔课，他先用粉笔在黑板上打出格子，每一个字的起落撇捺讲得相当详细。然后展示出他已经写好的毛笔字。在同学们的一片赞叹声中，董老师骄傲地晃动着半秃顶的脑袋：“娃子们，好好写！”学校发了一本专供写毛笔字的作业本，几乎每个中午，我们在教室里，认认真真地完成一页。老师经常批改，写得好的字用红色的笔圈一个大大的圆。

那时感觉上学真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记得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校长在全体学生大会上讲怎么“写文章”。我心生纳闷，学校为什么要讲“洗蚊帐”？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讲给朋友听，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学校种了很多美人蕉，夏天开放的时候，娇艳似火。余长江校长到我校任职后，很重视校园美化。在校园内修了一条宽阔的水泥路，砌了几个大花坛。班主任带领各班的学生在水泥路和大花坛里浇水栽花。我记得那些花有五九菊，水仙花，小雏菊等。那时没有人担心小小年纪的我们会弄坏花草，也没有人担心我们栽种的花苗会死掉。我最喜欢看沾着露水的花朵，在朝阳的映照下，仿佛闪着金光。有一次学校组织五年级的男生到二里外的林场，移栽来几棵合欢树，还有一些竹子。大家挖坑浇水，干得热火朝天。

文化课学起来也很有趣。我们的数学老师是刘保中老师，他当时是飞行员退伍出身。上课思维敏捷，但若论他讲做题步骤，表达不尽完美，可我们却很喜欢。每节课他基本不到十分钟讲完，接着布置作业，作业完成好的就可以到操场去玩。我们的数学课有一半的时间就是玩，好不惬意！

五年级开设了历史课，是冯大民老师教的。他上课声音低沉，但教室里极其安静。他讲历史一个又一个故事娓娓道来，甚是有趣。大家对每一节历史课都翘首以待，历史上的大事年表背得滚瓜烂熟。要知道，小学升初中历史是不用考试的。冯大民老师还教我们自然课，有一节讲到计算机和机器人，那是一节令人脑洞大开的难忘的课，让我们感觉到未知世界的奇幻奥妙。

小学五年级我们的教室和其他年级隔着一个大大的操场，是村支部的房子。把以前面向大路开的门堵上，在校园内开了两个门。上课的时候，我们可以听到西边村支部开会大喇叭的声音，东边村卫生所咳嗽聊天的声音。教室门口两三米是一条深沟。为方便我们上课，学校就在教室前门十来米处修了一座桥。那水沟长年干涸，沟边长了很多小树。每次上课，我们穿过操场，走上小桥，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夏天的时候，我们在小树下嬉戏，真是一片自由天地。

操场有单双杠，下课后，我们就围着双杠比赛。体育老师是冯玉勤老师，他瘦瘦高高，相当帅气。他教男生打篮球，更多的是让大家比赛50米或者100米。那时候，我们学校每届都有遴选上体校的。下雨的时候，我们就在室内上体育。冯老师有时候讲一些体育知识，有时候拿一本故事书，给大家读故事。有一次他读了一个爱情故事：一个公主和穷小子相爱，国王不同意，给穷小子两个选择：放弃公主，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若不放弃，放入狮笼。最后穷小子被狮子吃掉了。大家听后唏嘘不已。有时候他也分享他的梦想。那时他和老婆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老母亲，住在学校里。他说不甘心一辈子做民办教师，让我们从小就要有追求。后来他通过考试转正，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到一所学校任校长……

我的启蒙教育，奠定了我一生对美的向往，对善的追求，对劳动和运动的热爱，让我有了瞭望世界和走向远方的勇气。一晃将近三十年，从农耕时代进入信息时代，却是眨眼功夫。虽在都市居住多年，可我骨子里依然是泥土的气息。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让我老家土地上的人物走进我的笔下，他们是如此亲切可敬，于无形中濡染着我的心性。

我有时为我的孩子悲哀，他不曾赤着脚走在新鲜的泥土上，不曾仔细观察过朝阳下带着露珠的花微微绽放时的震颤，不曾在田野上自由奔放地大汗淋漓过。他更不曾在盛夏的中午睡在树荫下，任斑驳的树影和阳光在身上来回晃动……我知道，有些东西终将而且已经成为历史。但是，我的启蒙教育所赋予我的一切，不会因为高楼大厦手机电脑而消遁，反而在每个匆匆白日的间隙越发清晰。它们使我的双脚牢牢地踩在泥土里，嗅着大地的芬芳，迎着每一次朝阳，不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