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一桥、一世界

谢谢你,带给我的所有感动……

以声音为桥,连接两颗心灵,连接两座城市,连接整个世界。

这一个字的“安”,我只在老张这里听到过。说他是偷懒吧,这一个字没来由地偏又透出一股很亲切的感觉,好像是一个很熟悉的人才会这样和你说。

会不会有一首歌,可以让你循环播放一整天?对于我,赵雷的《成都》就是其中之一。YouTube上赵雷的《成都》,一个小时的单曲循环被点播384720次。看来有不少人和我一样,爱这首歌,爱这首歌背后手牵手的漫步,爱这首歌背后的这座有温度的城市。

截图

在二期的开营仪式上,因为时差,我这里已经过了晚上12:30了。

“太晚了,我听一会就闪了,明天见。”我对老张说。

“安。”看到我告别的消息,老张回复。

我刚要下线,这首《成都》就响起来了,我瞬间迈不动脚了。

“当年去成都还去逛了玉林路的小酒馆,酒馆没有感觉怎么样,但这首歌实在好听。” 我对老张说。

《成都》中玉林路的酒馆(网图)

“我大学就成都上的,怎么还没睡?”老张奇怪我告别了却没有走。

“还没。很喜欢成都,喜欢成都的美食。” 回答着老张的问题,思绪却飞远了。

前几年去过成都,最喜欢的,不是那种人头攒动的热门景点,而是那种无名小巷子。随便选一个,漫无目的地闲逛,累了就找家店坐坐或吃个饭,然后继续走,直至迷路,沉入于眼前的市井。

如果用一种色调来形容成都,我觉得应该是一抹橙黄,不耀眼,但温暖。成都,是一个让你想沦陷其中,被她的柔软拥抱的城市。

“我喜欢成都的安逸。”

“四川都很,是不是叫巴适?”我想起了“巴适”这个词。

“巴适很多解释,一般就是指好,舒服的意思。”

“不过现在成都污染太厉害了。”

上次去成都时唯一的遗憾,是高达300以上的重污染指数。

“我觉得比我上大学时好多了,我上学时府南河还有点臭呢。现在不臭了,也清澈多了。”

感觉到老张在嫌弃府南河的“臭”时透出的一股孩子气。

“希望未来会更好吧。”

就像北京,这些年治理污染也是大有成效。

“嗯,成都是南边富裕北边差点,跟北京反着。”

我把老张也勾入了回忆。

“喜欢成都的安适,后来发现云南也好。就是云南吃的不如成都的好吃。”

做为无辣不欢的吃货一枚,成都的美食让我无法抗拒。

“昆明没成都那么潮、那么细、那么闲。我更喜欢成都。”

老张用了三个“那么”让我感到他是“那么”地爱着那座城市。

老张是我一期的同学。一期营里有一百多人,但我除了老师,只认识老张。我们的认识纯属偶然之中的偶然。

因为偶然突发奇想的参加了一期声音训练营,进来后发现营里有百十号的人,消息满天飞。为了不被时刻响起的消息干扰,我把群设定为免打扰,只提醒我两位老师的消息。

一次老师@我们做练习,其中有一个“上”字,读音为“shǎng”。出乎我的意料,于是留在群里,上网搜了资料。

刚解了自己的惑,就发现群里有人在问:“为什么‘上’字要读三声呢?”

问这个问题的人叫“老张—北京”。

北京,只是这两个字就让我温暖了。前一阵一个朋友问我心目中的北京什么样?我回答他:“北京,皇都,资源密集,人流密集,但是永远是家的地方。”北京,我没有一天不想念她。

于是我手欠地@老张:“这个‘上’字的读音在一般情况下都读‘shàng’,除了一种情况,用在‘阴阳上去’表示四种音调时读作‘shǎng’。”

老张@我:“谢谢。半个老乡。”

半个老乡?我好奇心大盛。“为什么是半个老乡?”

“因为我不是在北京出生,但是户口在北京。”

在这个世界上,对一个刚说过一句话的陌生人能坦白的据实已告,老张还真让我有些出乎意料。这真是一个严谨而老实的人,就不难理解刚才他为什么问起“上”的读音了。

“您还真是严谨呢!”我回答。

“你们都是北京的,过两天pia戏,你们俩搭档。我给你们记下来。”老师开始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凑热闹。

于是在我的训练营免打扰提醒名单中多了除老师之外的第三个人,老张。

二期营开营仪式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时间快到夜里1点了。“我撑不住了,下去了。晚安。”我再次道别。

“安。”老张答。

这一个字的“安”,我只在老张这里听到过。说他是偷懒吧,这一个字没来由得偏又透出一股很亲切的感觉,好像是一个很熟悉的人才会这样和你说。

如果用一种色调来形容“安”这个字,我感觉是一抹橙黄。对,和成都的色调一样。

“互相吹捧。”老张笑。

“哈哈,这个可以有。”我也跟着笑。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相隔万里的我们,共同演出了一场让我们兴奋不已的戏。

我是一个特别慢热的人,我的朋友,大多都是历经时间的磨砺之下,才会存下。在一期的营中,我并没有期望结识一个朋友。那么老张是怎么留下来的呢?那还要回到一期营中继续说。

“你们都是北京的,最后一天pia戏,你们俩搭档。我给你们记下来。” 我似乎都能隔着屏幕感到老师兴奋、八卦的表情。

pia戏?什么叫pia戏? 我又搜了一下。

pia戏,是一种即兴、娱乐的朗读、配音活动。pia戏时,大家选择各种剧本,按照自己声音的特点分配角色,富有感情地,给角色配音或朗读剧本,可以配合一些特殊音效来增加效果。

老师提前2天@大家,在群里发了剧本。老张同学在群里喊话,我的搭档呢?我闻声而至。好像老师都忘了让我们搭档的事,但老张和我都记得。还真是两个认真又严谨的人啊!于是为了方便研究剧本,我们加了好友。

“您好,和您商量一下剧本,大群里聊太扰民。不知您喜欢那个剧本呢?”老师发了四个剧本,我这个选择障碍又开始纠结了。

“您选,我配合。因为老家不在北京,有时会带点东北口音,所以不那么利索。”老张谦虚地说。其实我听过他的语音作业,基本听不太出他有口音。

“我出生在北京,但是我父母都是东北人,这回咱们算囫囵个的老乡啦。”莫名的,对老实人有好感,也许因为我也是个老实人。

“男女搭的有‘味道’和‘生途’,你喜欢哪个就哪个吧。我听了几个‘生途’的片段,想找找这个是什么样的感觉,的确,里面要加上一些表演的成分。” 老张说,并自然地把“您”换成了“你”。

“高,也我找来听听,找找感觉!”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高招呢?心里由衷地给老张点赞。

“咱们表演这方面肯定欠缺。”老张又开始想退路,好像特别自然的,称呼从“你”变成了“咱们”。

“没关系,尽力而为,玩得开心就好。”不赢房子不赢地的,怕什么?我宽慰他。

毕竟还有个尽力而为呢。于是第二天,我开始准备。

“我录第一段和第三段,空出了男生的位置,你可以合着女生的台词读。我感觉第三段更丰富些。” 我把半成品发给老张。起码他可以跟着我的女声,练习练习他的男声吧。

“我先听了一遍,也感觉你第三段更好。你太有心了,还给我留出位置。那我也练练第三段。我先熟悉下。争取在中午左右录个男版的给你,辛苦你了。”老张回复说:“凑合着听,下午别被我的声音搅乱了。”

“这就是咱们搭班演着玩的,我不会嫌你的。”这么谦虚啊!当然要劝他放下包袱了。

“感谢不嫌之恩。”老张一定在笑。

“你也别嫌我,我也先谢啦。”我心里没谱,到时候拖后腿的还真不知道是谁呢!

晚上北京时间7点,pia戏准时开始。好在第一个剧本不是生途。

网图

“第二个剧本,生途。大海的翅膀,老张,连麦。”天哪,第二个就是我了。

虽然之前紧张,不过一旦开始了,爱谁谁吧。

老张的声音沉稳,让我紧张的心跳也跟着平稳下来。拿着剧本,一句句推进。哭戏怎么哭,我还是现学的。练习的时候感觉哭得还挺假的,不过晚上演着演着,竟然越来越放开。最后一幕随着男主倒在血泊之中,我一边哭,一边喊他的名字时,眼泪竟然不由自主地奔涌而出。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的pia戏,真是新鲜的、神奇的体验。

老师评论这是她带训练营以来初学者展现的最棒的一幕表演。我却心里打鼓,因为刚才我没有戴监听耳机,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效果如何。

老张说:“死过一次就行了。”因为剧本里的男主最后死了。我理解老张的意思是进入戏里,感受男主的死亡,就能演得出那种生离死别。

“你感觉行吗?原声和耳机的声音混在一起,我自己的声音自己听不太清楚。”下了麦,我赶紧问老张。

“这个更好,” 老张说:“我觉得你晚上这个节奏特别好,我觉得你这哭戏太棒了。你的忧伤很吸引人。”

“真的?合作愉快。”老张这个老实人评价应该靠谱。“你也很棒!全段台词都那么稳,让我特别踏实。听着你的声音我才慢慢放松下来,慢慢入境。”我们开始说只练习第三段,我这个闲得没事的在练习时整段都练习过了。但是老张应该是只练习了第三段,但是前两段他的对白也很稳。

“互相吹捧。”老张笑。

“哈哈,这个可以有。”我也跟着笑。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相隔万里的我们,共同用声音演出了一场让我们兴奋不已的戏。

“我下去了,你继续。晚安!”12:30,我和老张道别。

“快睡吧。”老张答。

也许太兴奋了,很久才入睡。

在太多偶然的声音世界相遇的两个灵魂。这种遇见真的是偶然中的偶然。

“嗯,这实属不易。刚发现是感恩节呢!感谢你出现在我的声音世界里。”

“是吗?没注意过这种节日。那同样也感谢走到我的声音世界里。一起努力,把美好的声音留下来。”老张说。

第二天早上忙完日常,看到老师发来的回放,很自恋地又听了几遍。

上午出去散步,继续听昨晚我退场后他们的演出。听到老张和其他同学演的《新白蛇传》,是搞笑版本的。真有搞笑效果,在悉尼大街上,我边走边开怀大笑。

看了看时间,北京已经过了10:50。忍不住给老张发了个消息:“早上好!许仙的骚气十足,哈哈哈哈。”

“每天一夸,我这心情美美哒。”老张回复说。“你为什么说早上好,你那不是已经快中午了吗?”

“笑坏我了。我说早上好是对你说的。要是我的‘早上’,你还没有起呢。”

“你在哪座城市?”

“悉尼。”

“你这么贴心呢?”

“我还行吧!”我笑。

“好凡尔赛,不过我喜欢。”老张也笑。

“凡尔赛是什么意思?”

“你不上网吗平时?”

好吧,我被赤裸裸地嘲笑了。

“凡尔赛,网络热词,是一种“以低调的方式进行炫耀”的话语模式,也称凡学。这种话语模式先抑后扬,明贬暗褒,假装用苦恼、不开心的口吻炫耀自己。深谙凡尔赛文学的人,被称为“凡尔赛人”。凡尔赛文学就是“用最低调的话,炫最高调的耀”。”老张解释。

“哈哈,原来如此。我孤陋寡闻了。”我说。

“其实我在知道接下来报名并不是这个老师和这里面报名的同学一班时,我并不太想继续学下去。因为自己一开始就是想在空闲的时间里,通过声音记录自己以后的生活,也想通过声音认识一些朋友。”老张话锋一转,露出些许忧郁。

“我也是。我喜欢声音,喜欢用声音记录生活,希望记录得更好些。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不在一个班,不影响一起走下去啊。你是我的第一个搭档,不可替代呢。” 我试着安慰老张。

“所以我心里就是这个感觉,一个陌生的环境有了认识聊得来的,一下又不一起了。或许算是一种失落吧。”老张的忧郁更浓了。

因为今天是一期营的最后一天了,别离的一天。虽然大家聚到一起也没有几天,但是真的有些不舍。我也是一个很容易伤感的人,以往每次高三学生告别仪式上,哭得最凶的往往不是学生,是我。唉!

“哈哈,我们年龄上都不算年轻,不过从世故这个角度上咱们都算年轻人,都属于活的比较单纯的那种。” 我试着安慰老张。

“是呀,年代塑造了咱们那一代的性格基础。”

“是的。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人。网络上认识,聊得来,还有什么能阻隔的呢?想桃子老师,打几个字就好了。想和我聊天,也随时欢迎。开心点!”

于是一期营在最热烈的时刻戛然而止,我们都各自进入了二期营的不同班级。

“如果你如果有充裕时间,我还是觉得用声音来表达真的挺适合你。”老张对我说。

“其实真打动我的是一期营时听的那首歌前面的旁白,干净的背景,好听的嗓音。一群人,一群有想法的人,白天各自工作,夜晚为了塑造自己的声音而努力,他们的付出,拼搏和热情,让你感觉你的心也可以这么炙热,也可以为了一件你喜欢的事不顾一切,哪怕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就算了,为了那么点光亮,不值得。烙印灵魂,这个你可以有。”老张说。“我来参加,只是听到一个朋友跟我讲,她想在以后的生活中留下自己声音,为了孩子,为了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

能感觉到老张说这话时的认真,隐隐地感觉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是啊,我们有一天终要离开,你和你爱的人不能同时离开。如果你有幸做了那个先走的,那么你的声音也许对她们而言是一份珍贵的纪念。有时打动每个人的,就是那么一个点。

“不过认识了你很高兴。”我笑着说。

“谢谢,我也一样” 老张说:“半个加半个的老乡。”

在太多偶然的声音世界相遇的两个灵魂。这种遇见真的是偶然中的偶然。

“嗯,这实属不易。刚发现是感恩节呢!感谢你出现在我的声音世界里。”

“是吗?没注意过这种节日。那同样也感谢走到我的声音世界里。一起努力,把美好的声音留下来。”老张说。

“声音和文字的留存,未来会比我们自己还长久。”想着刚读的小说,作者早已去世几百年,但是他的作品还是让我流泪。也许还会让未来几百、几千年的另外的某人,某些人感动、流泪。

“好,我这又有了一个动力。我得努力。”老张说:“你那也很晚了,早点休息。”

“是的,我要休息了。晚安!”

“晚安,明见!”

老张的告别在“晚安”后面多了个“明见”。

“下回喝点小酒,我也给你唱个成都。”

“好啊,我记下来啦,算在你的账上。可为什么要喝点小酒?”

“忙什么呢?朗读?”老张很少说早上好,一般上来就是直接说事或者问问题。

“早上好。”

“你是不是当时文科特别好啊?为什么会选择理科呢?”老张继续提问。

我为什么选择了理科?这个问题,还真是一言难尽呢。想想我刚写的《想把我 读给你听……》,正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把文章的链接发给了老张。

“你写的?”

“对,这就是答案。我出去办事,再谈。”

“需要做什么准备吗?该带的别忘了。”

“谢谢你的提醒。准备好了,拿了就可以走了。”

“嗯,你这样细心应该不会忘记的。”

“我很粗心的。”

“是吗?那我们互相提醒着,这样就会好一些。”

“哈哈,那我还是粗心些好呢。”我笑道:“为了怕忘事,我都是老早就准备好。”


“回家忙啥呢?你的作业完成了吗?” 老张继续提问。

“你的文笔真的很不错,词汇量够,细节描写得也很生动。你那个搬凳子的描写一下子就把我带入进去了。跟着你的文章,伴随着你从小学步入了大学。”

“很高兴你喜欢。”

在这个喧闹的时代,能认真看我文字的人,值得我真心地道一声感谢。我尊重文字,那都是渗透了作者的心血的。上次看到一个作者说,自己的小说就像他的孩子一样。所谓“敝帚自珍”,我能体会那种感受。

“你单纯地做学问挺好。”

“对,做老师还做得不错,喜欢,也算擅长。不求名利,因此也闲云野鹤。”当老师,也算是我从小的愿望。有人说能把你的爱好和职业统一是一种幸福,那我在这方面算是幸福的。

“能把检讨贴房顶上,也是挺……”

“哈哈,就是怕别人看嘛!”

想当初我也是皮猴一个呢。

“你那篇文章写了多久?感觉太好了。喜欢看你那样的文章,有回忆、有感情、有画面感。所以盼着你能写那样的文章让我们欣赏。不过那样的文章可能需要一些情感在里面,不是说写就写的。创作一个东西有时一下来了灵感,或者在某个环境、或者触发了某个点。”

老张懂我,这一段是因为重拾朗读而触发了心里对文字和朗读的所有回忆和感触。这种情绪在写这篇文章的这三天时间里日夜缠绕着我,让我夜不能寐。直到写完,我才一身轻松。

“能教高中的老师,能教毕业班的老师,我心里那绝对是大牛。”老张今天的嘴很甜。“你其实也可以网上教课啊。”

“是可以,不过我什么资料也没有带出来,教学这个东西,有很多更新的东西。”

刚离开北京时,每次看到组里大家讨论问题的热火朝天,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2020年停课后大家都开始在网上授课,每每看着大家商量用哪个软件上课,选哪种写字板灵敏度高,能完美的书写画画,怎么处理学生的各种问题,我心里就有种被时代大潮抛下的感觉。

“是,所以你这两年没教课了。你也得补充能量了。”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低落,老张开始安慰我:“再说你捡起来你当初的梦想。也趁着有了自己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谢谢你的安慰!说说你吧。”我不想又沉在那种伤心和不舍中。

“是,你说我这好奇心。想知道我什么呢?”

“任何你想告诉我的。”女人的好奇心,哈,要多大有多大。

“有时很想知道文字和声音后面的你多一些,有时又感觉就这样吧,很好。”

我心里知道也觉得这样是明智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因为已经平淡如水,不会再变得更平淡,这样的交往能很长久。

“嗯,那我就在文字和声音上多吹嘘下自己。”老张一定在笑。

“这个可以有。”我也笑。

“下回喝点小酒,我也给你唱个成都。”

“好啊,我记下来啦,算在你的账上。可为什么要喝点小酒?”

我的好奇心又被唤醒,“否则不敢唱吗?”

“不好意思唱。”

“你唱歌好听吗?”

“五音肯定应该不全,否则怎么说喝酒才能唱。”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如果老张开玩笑是为了安慰我的难过,那么他成功了。

“想想从哪里开始说呢?”老张停顿了一会,仿佛陷入了沉思。


“你怎么想到要做志愿者?”我继续问。

“当时非典疫情非常严重,一夜之间,生命就变得那么脆弱,就想着自己也尽力做点什么。”

“非典的那一年,我不愿看到北京是那个样子。我就去当志愿者,为疑似家庭送吃的、喝的还有生活用品,给小区还有楼里消毒。”老张继续开口。

“你很棒!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志愿者?”

“跟现在国内一样,现在志愿者送快递,帮着维持秩序等等。”

“让我先崇拜一下。”

我说着,思绪却飞远了,飞到了2003年的北京。

2003年北京非典时期照片(网图)

2003年3月中旬至4月1日,在网上流传的“北京疫情”部分在现实中得到证实。

2003年4月16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病毒已经找到,命名为SARS病毒。

2003年4月21日至4月底,北京最高一天新增病例达150多人。

2003年4月23日,对非典疫情重点区域采取隔离控制措施。

2003年4月24日,北京市中小学开始停课两周。

那是一段充满恐慌的时间,当时我去学校要经过一片闹市区,平时人满为患,那段时间却一片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都飘着板蓝根的味道,记得路过一户人家隔着窗户飘出周迅的一首歌,《飘摇》,那沙哑,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耳际,感觉真好听。当时的北京真有点像无根的野草在随风飘摇。

停课但是不停学,我们学校组织老师按照课表去学校录音房给学生们录网课。我每天都斗志昂扬的全副武装到学校,录完了课还要和学生在网上的聊天室互动答疑。

记得一次录完课,家里钥匙找不着了,我师父干脆把我领回她家去住。我需要住在她女儿的双层床的二层。那段时间她女儿正好高三,我空下来时还去她家给她女儿辅导物理。虽然那年的考试特别特殊,但最后她女儿的考试成绩还不错。这也是我很开心的一件事。师父对我帮助太多了,我能帮上她的事却屈指可数,偶尔能做到一点,特别高兴。

那时除了学校,医院,似乎一切都停了下来。特别是涉及到疑似病例,顿时如临大敌。

也许,某天听到“咚”、“咚”的敲门声,门外传来低沉的男声:“你的午餐和报纸送到了。”打开门时,门前站的就是当志愿者的老张。他有多高?我不知道,感觉应该不矮吧。他是给疑似家庭送吃的,一定全部武装,穿着蓝色的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看不清面目,但是额头应该渗着细密的汗珠吧?他一只手拿着大包小包的快餐盒已经转身准备离开,我只看到他一闪而过的侧脸。但那声音好听,我心下一定会暗自好奇,想看看这声音后面的他。他却早已风一样地转过身,只留下一个急匆匆的背影,和脑海中他刚才说话的余音。

“你怎么想到要做志愿者?”我继续问。

“当时非典疫情非常严重,一夜之间,生命就变得那么脆弱,就想着自己也尽力做点什么。”

老张的话,让我心潮澎湃,也让我蠢蠢欲动。虽然我离开了原来的教育岗位,也许再也回不去了。但是也许在贫困的山村,在某个偏僻的大山里,也会有这么一群,他们需要教育,而学校缺老师,特别是志愿者老师。

我忽然萌生了一种想法,有一天我回国之后,我也希望能找到这样的一所学校,当一名志愿者老师。

“连夜开车?好危险的。”

“是,每天3小时睡眠。”

“没有想到,你当年是个英雄。”

“英雄太高了,只是敢冲。”

“汶川地震那一年,我受不了灾区那些人深陷困境,整天泪水遮盖双眼。后来我开车加入志愿车队,给灾区送救灾物资。”老张继续说着。

“你是这么有情怀的一个人呢!”

“可能当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那么危险,或许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没那么多牵挂。估计现在,可能就会考虑得多一些了。”

“可能,但那年少的激情多好!”

“真是一股子激情,真是不计后果啊。”

“听说那时有自发送物资过去的,不知当时是否安全?”

“有啊,但是路上比较困难。因为加油都是优先保障救援车队的。”

“你怎么过去的呢?从北京吗?”

“对呀,从北京。我们是红十字基金会的救援车队。我开车过去,2000多公里。”

“脑补一下你那时的样子。路上起码得3天吧?”

“着急,我们第二天下午就到成都,然后成都红十字说没有运输工具往下送,我们又自发送到灾区深处。”

“连夜开车?好危险的。”

“是,每天3小时睡眠。”

“没有想到,你当年是个英雄。”

“英雄太高了,只是敢冲。”

汶川大地震发生于北京时间2008年5月12日(星期一)14时28分04秒,震中位于中国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映秀镇附近、四川省会成都市西北偏西方向79千米处。

根据中国地震局的数据,此次地震的面波震级达8.2级、矩震级达8.3级,破坏地区超过10万平方千米。地震烈度可能达到11度。

地震的地震波围绕地球传播了6圈,地震波及大半个中国及亚洲多个国家和地区。北至辽宁,东至上海,南至香港、广东、澳门、泰国、越南,西至巴基斯坦均有震感。

截至2008年9月25日,地震共计造成69,227人遇难,17,923人失踪,374,643人不同程度受伤,1993.03万人失去住所,受灾总人口达4625.6万人。是我国建国以来破坏力最大的地震,也是唐山大地震后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地震造成四川、甘肃、陕西等省的灾区直接经济损失共8451亿元人民币,灾区的卫生、住房、校舍、通信、交通、治安、地貌、水利、生态、少数民族文化等方面受到严重破坏。

地震灾情引起民间强烈回响,全中国以至全球纷纷捐款援助,累积金额超过500亿元人民币。中国民间的大批志愿者和来自中国各地以及世界各国的专业人道救援队伍也加入救灾。震后我国采取“一省帮一县”对口援助。2012年初,四川官方宣布重建完成。 

2008年汶川地震照片(网图)

汶川地震时,我的女儿已经出生。这么强的地震,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震惊了。当时我一个同事作为一个博主号召大家捐款给灾区买纸尿裤和奶粉。大家不方便自己购买的就捐钱,然后请志愿者购买。也有自己买好送到集结地的。

当时自己联系能送到灾区的车辆非常难,她费了好大劲,才落实了运输。当她宣布纸尿裤和奶粉被运走时,我们大家一片欢腾。

原来老张也是那些参与运输的志愿者之一。不知他当年是否开上了统一运货的大货车?或者开自己的车吧。车上除了驾驶员的位置,从副驾驶,到后座,后备箱一定塞满了各种救灾的物资。他比较细致,应该会准备了足够的水和方便食品。他开车的速度一定快如疾风,不知是否超速被罚。记得那时还没有星罗棋布的摄像头,而且他们救援车队应该有些特殊政策,他应该没有被罚款吧?

一天睡三小时,两天开两千公里?我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常常不到2小时就开始困了,我总感觉车上发动机低频的声音对我有种助眠的作用。我不敢想象,他是怎么能坚持下来的?

他的眼睛,一定因为哭过有些微微的红肿,由于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他心里一定搅动着的痛楚,也许因为震中离他爱的成都只有79公里?也许他大学深爱过的姑娘还在那里?也许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些受苦受难的普通人。

他心急如焚,恨不能插上翅膀,瞬间飞到灾区。无奈他还需要用车轮来丈量两千公里的土地。

两千公里,应该需要加两次油,加油站一定排起长长的队伍。为了快点赶到,他一定不舍得在加油站休息。也许只是在加油的时候,匆匆地吃上一口带的方便食品果腹,喝上一口水,润润红肿冒烟的喉咙。去个洗手间,洗手间镜子里映出的一定是微微蓬乱的头发,高高皱起的眉头,急得通红的眼睛,冒出青青胡子茬的疲惫的脸。他也许会用凉水洗一下脸,冷却一下自己焦急不安的心情,驱赶一下包围自己的困倦。然后,启动车辆,继续飞驰……

一天半时间,两千公里的路途。到了之后,大脑一定既有疲惫过度的恍惚,又被到达目的地的喜悦充盈。他一定盼着车上的救灾物资马上就送到受灾的人手上。

“我们现在的运输车辆都派出去了,没有办法向下发。”成都红十字的人员也一定和他一样,两眼通红,头发蓬乱,满脸汗水。

“我可以继续提供运输车辆,告诉我目的地,我可以。”老张的眼睛一定急的冒了火,已经沙哑的嗓音却坚定无比的。

然后顾不上休息,他又开始启程前行。

这一段深入灾区,路上情况一定很差,地面慢慢开始凸凹不平,再后来就是一片瓦砾。当看到处处残垣断壁,想想这瓦砾曾经庇护了那么多活生生的生命,而现在这些生命有的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正亟待营救,老张的眼睛一定盈满了泪水。他一边抹一把模糊视线的双眼,一面找尽量平整的地方继续前行。

2018年2月,我去了汶川的地震遗址。十年时间过去了,曾经求知的教室,当年的人间地狱,如今是一片冰冷的废墟。纪念钟上的时间永远定格在地震发生的时间14时28分。也许这样留下些纪念也好,纪念那很多,被慢慢遗忘的生命。

汶川地震遗址(20180213 翅膀拍摄)

虽然在那样的天灾之前人力微薄,但是多希望我也能如老张那样,那样充满激情、不顾一切地冲一次。

“老张,我想写你,把你的故事写下来。”

“哈哈,写我,太荣幸了。”

“你这周末什么安排?一般周末你都做点什么?”

“周末和平时基本差不多,澳洲这边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相对北京。”

在北京会有老人和亲人需要团聚,一大堆的朋友需要约,一大堆公园可以逛,看电影,唱歌,吃各种风味的美食。记得刚来时,我亲戚说做好准备,澳洲可是特别无聊的。我当时没有感受,现在住久了,确实无聊。幸亏我这个人还算比较宅,又有写作这个需要“宅”的爱好,还算好。

“总觉得那样的国家,可以溜达的地方很多。澳洲没去过,但是总觉得悉尼是个大城市,繁华。因为我喜欢旅游,更喜欢品尝美食。所以对这些城市都有好感。而且那边有大海。”

“是的,悉尼的海很美。”

空无一人的海滩(翅膀拍摄)

“皇家公园,海岸徒步,还有蓝山。想走遍所有这些国家和城市,但是疫情让我这个梦想不知要推迟到什么时候了。我不太愿意去探索那种不太发达城市,总觉得不安全。比如非洲啊、一些伊斯兰国家啊。”

听着老张的叙述,眼前闪现的好像是一个充满好奇,热血沸腾,冲劲十足的少年。

“你这么喜欢旅行呢!这个梦想应该不难实现的。疫情嘛,总会慢慢找到办法应对的。”

“你看我的飞行图,当年买了机票去悉尼,后来因故没有去成,机票都没退,后来就认为我飞过了。”

“天哪,你真是密集出差呢!”

“那几年是,一年飞好多。”

“这是原先工作时的照片。”

老张的照片

我很喜欢这张照片!以冰面为底,蓝天为盖,环绕的矮山为界,述说着车的故事,车上的人的故事。诉说着对美丽自然的向往,诉说着对探索未知世界的渴望。

这和车展上的车感觉完全不同。怎么说呢?车展上的香车美女,总感觉像站在大街上浓妆艳抹、搔首弄姿、待价而沽的,你大可以上去去摸摸、捏捏,看是否中意。而这些车给你的感觉是,你只是远远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你却知道了她是个有故事的人,你想知道她的过去,甚至,有那么一点想和她共度未来。

“别说,真漂亮!冰面上那些车怎么上去的?车轮要绑防滑链吗?”

“不用,雪地胎就行。”

“在哪里拍的?好看!”

“黑河。”

“最冷的地方了。你的工作很有挑战性啊!”

“嗯,极热极寒,极热就去新疆哈密。”

“想象一下你的生活,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记下来真是可惜呢。”

想着老张的生活,我充满向往。

“平凡人不平凡的故事,其实多少人都是这样过一生的。”老张开始感悟。

“是啊,每个人的故事不同。”

谁的生活中不是充斥着别人看来的“故事”呢?

“在不同的故事中充当着主角配角,演绎着生活的戏剧。” 老张流露出一丝哀伤。

“生活有时不亚于戏剧。”我也跟着感叹。

老张的谈话,让我久久无法平静。

我想象着他带着车队从一个城市转战另一个城市,一路上克服爆胎,塌方的种种困难,想象他游历世界各地,徒步海滨,品尝各种美食。

“老张,我想写你,把你的故事写下来。”

“哈哈,写我,太荣幸了。”

“我还希望能记录到未来你游历你想去的国家,或徒步海岸,或品尝美食,或对着高山、大海发呆。所以你一定要实现你打卡的梦想!”

这是一个过去有故事,未来有梦想的人。

电影《生命奇旅(Soul)》中有一个理论,说梦想和火花(spark)也许不是生活的真谛,日常生活中的点滴快乐才是。但人生如果没有了梦想和火花(spark),岂不是太过无聊?

窗外悉尼初夏满目翠绿,我却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一切都似乎变的不清晰起来、不真实起来。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能感觉到,远隔万里的老张此时也一定和我一起聆听,一样流泪……

“一上午都干什么呢?”老张早上一如既往开门见山地提问。

“早上好。听了你的朗诵练习,喜欢你读的散文,真好。我也要建个文件夹。”

听了老张的几篇诗歌和散文的朗读,让我也跃跃欲试起来。我录了一遍《再别康桥》,把链接发给了老张。

过了好久,他没有说话。我以为他忙别的事情去了,他却突然开了口:“情感带入这么深,你这么容易伤心呢?你入戏了。”

我的心跳得加快,一种被别人看懂了,看穿了的感觉,让我一瞬间有些慌乱。

“我先跟着伤感下,理解理解再别康桥。”老张继续说。

我的心跳得更快,盈满心里的某种情绪翻卷着升腾起来,涌到了胸口。我知道老张认真聆听了我的朗读,也懂得了我。也许是离开家太久,心里被离情别绪装的太满了。在读到诗的后面几小节时,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下来了。康桥仿佛化身为我舍不得离开的家人、我舍不得离开的家乡、我舍不得离开的学校、我舍不得离开的同事和学生。让我怎么能忍住泪水?我怕嗓音会哽咽,已经极力在控制,但是还是被老张听出来了。

又过了许久,老张说:“我也想体会一下里面的情感,我想录一版,虽然还没全理解里面的情感。”

然后,接近一小时的时间,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耳机里循环播放这首再别康桥,我的心跳剧烈而迅猛,胸中满溢的情绪,仿佛因为理解而被纵容着翻涌得不受控制。

当声音伴着音乐在空气中一遍遍地回荡时,以往的种种感触,平静的、温馨的、浪漫的、汹涌的、豪迈的,全都苏醒了过来,好像它们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些烙印着情绪的声音,盘旋在空气中,仿佛凌空打造了另一个世界。它从我的窗口盘旋而出,远远地延伸过看不到尽头的悉尼的蓝色天边,一直延伸到我的故乡——北京。在那个世界里,他乡和故乡虽然遥远,却相连着。一个真实的我,可以在那个世界里自由自在,不去想需要的坚强,需要的乐观,需要的正能量,可以尽情地、肆意地泪流满面。

窗外,悉尼的初夏满目翠绿,我却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一切都似乎变得不清晰起来、不真实起来。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能感觉到,远隔万里的老张此时也一定和我一起聆听,一样流泪……

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老张重又开口。“我和你一起沉了1个小时。但是我再体会你的朗诵时,伤感了。刚才那阵我一直没说话,一直听,一直感觉……你这一大早,让咱俩一顿伤感。”

也许,这就是声音世界里共鸣的两个灵魂吧!在相隔万里的两座城,在一首朗诵中,我们一起落泪。伤心,感动,落泪,感受自己的心跳如此剧烈,感觉自己内心情绪的汹涌……

“你这个情绪,适合写作。这个感觉我可好久没有了。”

“也许你会爱上这种感觉。”

“爱上这种感觉也是因为你的朗读。”

“很高兴能读给你听。”

“你这么丰富的内心情感,我有点更想了解你了。”

“你已经了解我了,这就是我。”

就像我此刻也是如此地了解老张,了解在这声音世界里流着泪的男孩,了解他对家人的不舍,了解他对那些他爱的、爱他的人的不舍,了解他对这个世界的不舍。

我忽然想起了倾城之恋中的一段话,“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和谐地在一起活个十年八年。”

这篇文字写了很多天,终于完成,如释重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写作期间我常常会循环播放赵雷的《成都》,让这首用心和灵魂写出的歌陪伴耳边,感觉这首歌真的是百听不厌。忽然发现这首歌的播放次数已经从384720次,变成387000次,不知我在这数字的增长中贡献了多了力量呢?

截图

如果有那么一首歌,你可以循环播放一整天,那么,会是哪首歌呢?

                                                                                          2021年1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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