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与多莉尼》：当记忆被偷走

“前一秒是欢笑，后一秒是泪水。”印在《安德鲁与多莉尼》演出简介上的第一句话，看过演出以后才明白这是何等震撼人心的感情。

这是来自西班牙库伦卡剧团的经典默剧，巡演全球30余个国家，征服了18个国际戏剧节。三个戴着硬壳面具的演员，用超越文字的“语言”，精湛地饰演了十余个形形色色的角色。

故事是从一对老夫妻的日常生活开始，两个人之间互相揶揄、嫌弃的生活场景惟妙惟肖，真实得让人忍不住想起自己家里的“老顽童”，会心一笑。然而，在欢快有趣的情绪随着剧情发展缓缓攀升后，是像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直到抵达峰顶才揭开下一段需要屏住呼吸去俯冲的回旋弯。

原来，老奶奶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症”），她的记忆力正在逐渐衰退，她会把袜子当成手套，穿反衣服，将手提袋当作帽子戴在头上……甚至，突然认不出自己的爱人。

老年痴呆就像一个无声的小偷，偷走了她对大提琴的熟练技艺，偷走了爱人的模样，也偷走了最重要的回忆——相遇、相知、相恋、相伴。看着老照片回想过去的老爷爷想努力帮助她回到正常的轨迹，却徒劳无功。在他最终无奈地给老奶奶的手套上长袜的时候，我实在是太想在剧场里嚎啕大哭。周围的观众发出低低的抽泣声，此起彼伏，因为害怕打扰演员而努力抑制，哭声沉闷。

妥协那一瞬间有多么苦涩酸楚，只有我这样亲历过的人才会明白。家中有类似亲人患病，你看着她与常识与回忆擦肩而过，甚至忘记日夜陪伴的自己。面对不清醒的她无理取闹，你曾经努力挣扎，想要带她重返正常，因此可能会爆发不耐烦的争吵，而最终……妥协之时就像是一种“认输”的姿态，你终于不再对她作一个普通正常人的要求，偷走的记忆也许不会再归来。在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失去一切，心酸之情无以言表。

而最痛苦的事情其实是——你必须要去接受那样“返老还童”的亲人，甚至顺着她的意思来“胡闹”，就算她忘了你也忘了自己，你也要继续发自内心地去付出无微不至的爱，独自面对令人痛心的“背叛”，因为可能永远不会得到回音。

七年，正好赶上了《安德鲁与多莉尼》在中国大陆的第100场纪念演出，三位演员随意地坐在舞台的边缘来了次演后谈。谢幕后掌声绵长，观众们似乎还被透过面具与话语体会到的各种情绪左右着。演员们特别提到一件事，这些磅礴的情绪其实不仅是依靠单纯的肢体动作技巧，更多的是要先去相信饰演的角色，并呕心沥血感受角色心中的情感。

还有许多人问，“为什么偏偏选择阿尔茨海默题材创作？”他们也知道年轻多金的题材确实很火，却带着一种坚持的劲儿，说：“我们想展示更多元的世界。”

默剧无言，长路漫漫，这份感动值得珍藏反复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