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培训课是《故事提线人》,导师从为什么要讲故事,到如何讲好故事,逐渐向我们揭开讲故事的一套即插即用的工具方法。
导师花了一天时间让我们练内功,他说同样的武器,用的好与不好就在自己的内功是不是修炼得到位,所以第一天是道法势的提炼,第二天才是术器的传授。第二天下午有7个学员进行自己的故事分享,我也是其中一员。
而我讲的故事,是因为第一天,有个学员说了她的一个小困惑,所以我想通过我的故事,给她一些帮助。
这个学员的困惑是:一周前父亲说母亲的身体检查报告不好,需要手术,但最终结果需要一周后才出来。就在这一周,她特别痛苦纠结,离家远,尽孝道的力不从心,若回老家发展又不甘心放弃这里的一切。可能这是每个在外地发展的独生子女都可能会面临的问题。
而我的故事,曾经发生在我身上都是一个个的事故。
2009年2月15日,正月21,是我父亲去世的日子。那个冬天,我正读研一,记得很清楚,放寒假回家,看到家里有一束花篮,就是那种看病号时送的花篮,而老爸又不在家,我便紧张地问妈妈,“这花篮咋回事?” 妈妈说,“没啥,别人看你爸的”。“爸爸怎么了?” 我心里更是一紧。妈妈说,“没大事,一直说腹部疼,前阵子做胃镜,说是胃炎,现在有好转了,不用担心。” 看来爸爸已经病了好一阵子,他们从来没透露半点风声。等爸爸回来,看着爸爸消瘦了好多,曾经那个高大魁梧的爸爸,好像一下老了不少,心理一阵心疼。感受到父母老了,有时候就是一瞬间。
过年走亲戚,有一表嫂是从医的,看爸爸的状态不太好,说还是做个全面检查看看,她说正月16她正好值班,让爸爸去检查,就是16号这天,爸爸确诊为胰腺癌,到离开,仅仅一周的时间。那是我第一次面对癌症,它就像魔鬼一样,一点点吞噬爸爸的身体,任我嘶吼、怒骂、诅咒、祈求,它依旧冷血无情。癌症残忍的地方,就是它让患者意识清醒的,承受着身体极限的痛苦和与爱的人别离的肝肠寸断。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救不了爸爸,也不能替爸爸受罪,我没有选择,只能受着。我就这么眼睁睁的陪着爸爸,每一次艰难的起坐躺下,每一次痛苦的吞咽,每一声竭尽全力的呼吸。临终前的抢救,我向医护人员哀求,“不要救了,我不让你们救了。” 你们可能想像不到这句话会出自亲生女儿之口,不曾经历的人是感受不到那样的痛苦的,我只想让爸爸少受点罪,不再受病痛的折磨。
就这样,离开了爸爸的日子,我和妈妈彼此慰藉,每每我们梦到爸爸,都免不了梦里哭一场,醒来彼此倾诉,一起再哭一场。怀着对爸爸的无限思念,我研一毕业,来到北京实习工作,终于我也有收入了,虽然不多,但我觉得自己可以有能力照顾妈妈,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了。
老天眷顾,我遇到的同事领导都很好,我的工作表现也不错,毕业后就直接留在了实习单位。就在入职一个月后,我接到家里四姨夫的电话,“你请假回来一下,直接到武汉,你妈妈身体检查肾上有个肿瘤,我们今天给她转院去武汉协和。” 我说,“良性恶性?”四姨夫说,“还不确定,你回来再说。” 挂了电话,我单独给四姨夫发消息,让他告诉我结果,我能承受,因为我知道可能打电话时妈妈在旁边,他不好直接说结果。果然就是恶性的。我嘴里反复念叨,凭什么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然而容不得我抱怨,我立马定了最快的北京到武汉的火车,那时候还没有高铁,只买到夜里的站票,我就拿着身上仅有的几千块钱就这么回去了。
见到妈妈后,看妈妈身体状态还行,心理踏实了些,然后就陪妈妈做各种检查,向主治医生咨询病情,治疗方案和步骤。因为妈妈是小鸟依人型的,爸爸就是那棵参天大树,而没有了那棵树,我就得成为妈妈的肩膀。好在我继承了爸爸坚强、有担当的好品质,一边安慰妈妈,让妈妈宽心,一边在网上查资料,一边准备手术前的工作,因为医院A、O型的血告急,所以要求患者家属需要捐献共计1000mlA、O型的血才可以手术,我又去献血,求助一起献血的好心人,找在武汉的亲戚帮忙,总之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完成了手术,并且很成功,整个右肾摘除,肿瘤包膜完整,切除得很彻底。后期的病理分析是透明细胞癌,比较经度的,后续配合治疗,复发概率是比较低的。
问题又来了,医生告诉了我两套后期治疗方案,一种是比较贵的进口药,承诺如果复发费用全包,另一种是稍便宜点的进口药,干扰素,让我选一下方案。我说治愈率呢?医生说都一样,都不保证。有条件的话用第一个合适些,可以解决后顾之忧,但第二个方案也是很好很成熟的方案。
大家肯定说,这用选吗,当然要方案一啊。但方案一面临着很现实的问题,钱。当时的情况,可能我需要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换个小的,能勉强支撑。但癌症患者后期的康复是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心理、生活环境、生活质量,等等,这是一个生态,一个体系。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人能一起商量(姥姥姥爷早已不在,我又是独生子女),决定只能也只有我来做。我了解妈妈的性格秉性,综合考虑后,我觉得方案一后续的一系列情况可能对妈妈的康复并不是最佳的,复发的保障固然重要,但尽可能不让妈妈复发更重要,所以我想选方案二。但这个结论让我这么难受,曾经面对爸爸的时候,我当时想的是无论什么条件只要让爸爸好我都愿意,哪怕是我的命,但如今,我却选择了方案二。但不管怎样,我得告诉妈妈所有的方案,我向妈妈分析了两个方案的利弊,表达了我的倾向,我说选方案二就算背负骂名我也能承受得起,我不怕别人怎么说,我会为你负责。我跟妈妈哭成一团,我们选了方案二。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家里亲戚听说了,打电话跟我说,没有钱我们借给你,你妈年龄这么大了,能用最好的就用最好的吧。虽然亲戚家里也不富裕,背负这样的债对我妈妈也是一种压力,但亲戚的表态又让我妈妈动摇了,我完全理解妈妈的动摇,得了这样的病谁不怕,谁不想用最好的药,并且心理作用胜于药效,如果妈妈动摇了,我就不会再坚持方案二了,就算方案二适合也会变得不适合,所以妈妈动摇了,我就会想法把方案一对妈妈康复的不利降到最小。
巧在亲戚的电话被每天查房换药的主任医师的实习生听到了,妈妈对他说了她的纠结,没想到这个实习生说:你的那些亲戚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女儿做这个决定已经够不容易了,干扰素也是很贵的进口药,用这个药已经很好了,我见过好多家里条件不好的,人家肿瘤摘了,啥药也没用,回家继续下地干活,都活得好好的,你们这已经够好的了,心情放好些,药只起三分的作用,不要太依赖药。他的话说完,我就泣不成声,在病房嚎啕大哭。可能一个专业的医生不会这么说,但他却像一个真正的天使解救了我。
再后来就是漫长的康复路,用药期间,妈妈的情绪很不稳定,因为手术前后一个月的陪护后,我不得不离开她回京工作,当初请假走的时候都没说我要请几天假,结果一走就一个月,但同事和领导们也都非常理解包容,还给我捐款。妈妈出院后,回到家,家里没有我,没有医生,没有患者,她一度抑郁,那段时间,我每天的通勤路上都是在跟妈妈通电话,以各种方式梳导她,终于坚持把整个疗程打完,我又带她来北京看中医,用中药调理,减少身体损伤。慢慢的,我们熬过了一年,两年。
期间,我恢复了单身,妈妈在经历了与至爱分离,与癌症抗争之后,期盼我回家的声音越来越大,貌似我的确没有再在这待下去的理由了,我纠结了好久,这又是一次艰难的决定,最终我决定回去,回到我唯一的亲人身边。我开始张罗在家那边的工作,托家里人帮协调关系和资源,亲朋好友都开始给我介绍男朋友了,就是在这样的沟通交流中,我突然提前感受到了小城市的生活模式,那是我很不喜欢的。
曾经,来大城市发展是父母希望的,这给她们带来了荣耀,他们认为的荣耀,我也把他们的希望当成自己的目标,慢慢的我也习惯了大城市的生活和节奏,我也慢慢有了自己的目标和方向,而现在如果切换到一个我不喜欢的生活模式过余生,我不会快乐。我好好跟妈妈聊了一次,我说,妈妈,你是我世上的唯一,比我是你的唯一还唯一,我也试图尝试回去发展,但我预见到那不是我喜欢的生活,我可能会不快乐,你肯定也不希望我不快乐,所以,我还是想留下,我会努力工作,把你接过来,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跟妈妈视频或电话肯定是少不了的,假期就带她一起出去散散心,微信、微博什么新鲜的应用我也都会教妈妈玩,让她的生活不那么单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组建了我的小家庭,有了个可爱的宝贝,妈妈身体也恢复得很好,还来帮我带孩子。
再回首,一切的经历都会被磨砺成宝石。曾经我是在父母期望框架下长大的乖乖女,大事小事不用我选择,不用我承担,但慢慢的长大后,你就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没有人能替你选择。所以,我想对那个学员说,人生就是这样,当我们面对选择的时候,就是我们成长的时候,选择的确没有那么容易,有无奈,有笃定,有彷徨,没有人能帮你做决定,自己想走的路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只要多听听你内心的声音,只要是你自己决定的路,怎么走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