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约 | 七月蝉夏

七月的某一天,车子刚好停在一棵大树下,阳光几乎被繁密的树叶完全挡住,暑气因此消解了很多。我正打算趁孩子上课把在读的一部小说结一下尾,上方忽然传来蝉的鸣叫,并在很短的时间内从轻到重,复又从重到轻,然后安静一会儿,换成不太集中的市井的声音,等蝉鸣再起,一时间又像一把利刃穿透被蒸腾得稀薄了的空气,满耳朵都是。

我从车子里出来,循着声往上望,树干分叉的位置有一个黑色的凸起,羽翼长长的,在漏下来的天光里泛着晶亮。

注视它良久,大概有五个回合那么久,叫了歇了,歇了又叫了,我甚至能计算出这两者间隔的时间。心里想着,该起了吧,果然就起了,该歇了哟,就真的歇了。路人觉得我奇怪,也学我的样子抬起头来,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又匆匆地走了。

因为这东西实在是太过平常了,一到夏天就来,眼睛看不到没事,耳朵被胀满了。有,不奇怪,没有,才奇怪。

这时候闭上眼,似乎看到少年的我,背着细长的竹竿,走在热气腾腾的童年里。竹竿顶部是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铁丝绕成的圈,圈子下面的网兜并不是网的兜,而是家里用下的,最普通的袋装酱油的白色袋子,把一边全部剪开,淘洗几遍,闻着还有点豆子的香气,撑开,和铁丝圈配合得刚刚好,不用高级的上胶工具,只要央着母亲用缝衣服的针线,疏疏地扎上一圈,一个捕蝉的兜子就完成了。然后沿着村道寻访每一棵大树,哪里有蝉鸣,小伙伴们就“哗啦啦”一起跑过去,绕着树干转圈,谁先找到就算谁的。拿网兜慢慢靠近,把那只蝉罩起来,又紧贴着树干往下一滑,听到清脆的一声响,接着是簌簌的翅膀拍打塑料袋的声音。当然,拿下来的速度一定要快,等这只蝉反应过来,翻转身,扑棱一下就会飞走。

至于这些被抓了的蝉最后是怎么样的结局,我已经忘记了,但寻找和抓它们的过程还生动地留在记忆里。每逢夏天,每逢蝉鸣,就拿出来在暑气里蒸腾一番,变得更美妙些、更生动些,也更持久些。

如果正好又和我现在一样,坐在老家的院子里,摇着老式的大蒲扇,汗水不停地从额前滴下来,忽然从后门那里吹进来一阵凉爽的山风,这带着尖锐蝉鸣的记忆又会变得鲜活好多。

所以就又要说起夏天的热。那些没有空调的年少时光,把前门后门一起打开,相对着,有山风一路下来,不似电风扇吹的风生硬,也不似空调吹的风生冷,只有自然的自然、天生的柔和,然后光着腿往客厅地上一坐,或者干脆就躺下来,沁人的冰凉能撑过一整个午觉。

现在却不能够。在蝉鸣四起、暑热难挡的七月末,在老家的院落里,我开始怀念杭州的空调,杭州街道两旁成荫的绿树,这村道上,竟是一棵也不见了。蝉们重新躲进了山里,只有声音一遍遍穿透烦闷的午后,告诉我又一个蝉夏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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