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河滩,冬生娘就听到有人在“啪啪啪”地捣洗衣服,一声声,力道之大,节奏之快,冬生娘不用猜也知道,是村上的阿大。
阿大今年刚刚35岁,在钢厂上班的,他每天天不亮就来河滩上洗衣服,全家四口的衣服。
阿大家里有二个小孩,大的女儿已经上小学了,小的是个儿子,才刚刚会走路。
冬生娘想,这个阿大,有了一个女儿就算了,还要生儿子,老婆又不干活,一家老小,负担重啊。阿大真是个“妻管炎”,那个女人自从生了二胎,就像当上了皇母娘娘,整天指使阿大做这做那,那个女人都快懒出屎来了,天天让一个大男人来河滩上,洗衣服,一个村上男人的脸都让他塌光了。
这年头,一个大小伙子,也只有阿大会上河滩上洗衣服,俗话说的,男做女工,越做越穷。只有阿大,不管不顾的。
冬生娘蹲下身来,洗衣服,这河水,可真冷,今儿又是一个零下8度的天气,冷得人手指都伸不直了。
哎,要不是省点自来水,啥人还会来这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浸泡呢。
冬生娘一颗心沉沉的,不要说阿大了,自己家里不也是半斤八两,冬生,40多岁的人了,还要我这个80多岁的老婆子服侍,哎,前世作的什么孽哦。
冬生要不是,当年电镀厂被酸水废掉了一双脚,走路不利索,至今只能坐轮椅,怎么会讨不到老婆?
冬生娘蓬乱的头发,一双眼睛闭了闭。两只手死死的抓住衣服,在水里挥了又浑,冬生的裤子又弄到尿了,一大早,就换了一条,这是棉裤,不好洗,冬生娘两只被冻麻林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
我活着还是能照顾冬生,我死了,怎么办呢?
冬生奶奶,当心衣服掉了。
阿大弯下腰,从水里撩起那个棉裤,不由分说,拎过去,放在一块石板上,使经用棒棰,打了起来。
啪啪啪,冰水四溅,阿大这才转过头对冬生娘的一笑,我来吧,棉裤太重了,你弄不动的。
哎呀呀,阿大,这,让我过意不去的,你要赶时间的,要上班的,快,不用管我的,我自己来。冬生娘从嘴里冒出来的一连连穿的话,像机关枪,哒哒哒的。
阿大也没有理她,又拎起棉裤,几次三番后,又把棉裤的水,挤得干干的,扔在冬生娘的塑料盆里。
冬生娘一个经地道谢,抬眼见阿大,早已三步并两步,踏上高高的河滩台阶了。冬生娘这才提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不知道是泪还是冰冷冷的河水,冬生娘看见自己的一双手冻成粗粗的胡萝卜。
阿大,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冬生娘在心里嘀咕道,年纪轻轻,爷娘都不在了,讨个女人又不着调……
冬生娘心想,冬生在家等她吃早饭呢,赶紧站起身来。
可能蹲的时间久了,冬生娘站起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阵漆黑,她赶紧紧闭着双眼。
傍晚的时候,阿大从厂里回到家里,女儿乖巧地递上拖鞋,他赶紧及上围裙,走进厨房。
“碰”,一声炸雷,有人在放炮仗,阿大心头一紧,这大晚上的,天都黑了,无缘无故怎么会?“碰”,又是一声巨响,这,难道……没等阿大细想,“碰”,第三声,三个炮仗。
那按照风俗,一定是有人过辈了。
会是谁呢?阿大在厨房忙碌着,三个小菜,二菜一汤,汤在锅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阿大就听到有人嚎啕的哭声,歇斯底里的那种。
是冬生的声音。冬生娘,没了?
阿大打开家门,探头望去,有人匆匆赶来,告诉阿大,果然,他猜得没错,是冬生娘,早上被人发现倒在河滩上了。送回家后,就躺在床上,一直没有起来,下午冬生请村上的赤脚医生红芬,给她打了一针,到晚上有人去看她的时候,冬生娘身子已经硬了,也不知道她啥时候走的。
阿大的心“格噔”一下,他当时离开河滩的时候,冬生娘不还好好的吗,到底怎么怎回事呢?这个腊月,算上冬生娘,村上已经连续去世第3位老人了,都说是冻死的。
阿大非常想去冬生家,去看过究竟,耳边女人的叫骂声,一声接一声的。
北风呼呼地,吹得人头疼,阿大伸出门外的头,便又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