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有可能的湘菜馆

如果你来北京,我一定不会请你吃北京烤鸭。

我会带你去可能湘菜馆。

印象中的可能湘菜馆,根据敏敏的描述,是我们所在区排名第二的湘菜馆。

一般来说,一个餐厅如果被授予第一或者第二这样的荣誉,必然会引得众人络绎不绝地去光顾,而且多半坐落在市中心的豪华大楼里。

然而我到了湘菜馆楼下,忍不住感叹,它太低调冷清了。位置不处于市中心,而是坐落在敏敏所居住的小区隔壁的一栋不高的楼房的二层。

进去之后空间也比较小,大概一个乡镇高中可以容纳五六十人的教室那么大。天花板上挂着一串串红灯笼让人不禁想到娇艳欲滴的湖南红辣椒。室内摆了不超过十张木头桌子,坚硬厚重的木质让人感觉心里很踏实。

第一次去湘菜馆是2016年冬天,我和大影给敏敏庆祝生日。那时她刚来北京不到半年,我则刚来一年多,大影是地质大学的研一学生。两个薪资可怜的小社畜和一个靠奖学金读书的穷学生,预算不多,点的菜也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

但是不管后来我们去多少次,我们都会点两样菜:干锅牛蛙,炝炒土豆丝。

这里的干锅牛蛙彻底治愈了我对吃蛙的恐惧。牛蛙切碎成丁,看不见原来的形状。辣椒丁加上牛蛙丁翻炒,放在一个小铁锅里,锅下面是点燃的酒精炉。牛蛙丁在锅里油滋滋地冒气,鲜红和翠绿的辣椒丁也让人食欲大开。我们风卷残云地瓜分了牛蛙之后,还恋恋不舍地捞捡锅底的洋葱。

炝炒土豆丝是一道非常简单又非常考验厨师功力的家常菜。我吃过很多种土豆丝,但是都不如可能湘菜馆的。土豆丝切得极细,用一个椭圆形的长盘子装着,每一根土豆丝都裹上了辣椒的红,中间还有几朵干辣椒作点缀。入口是脆脆的口感,辣和香从舌尖散开到咽喉。

难怪敏敏发现她家楼下这个深藏不露的餐馆之后,就兴冲冲地在群里宣称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从此以后我们三人就形成了不成文的约定,只要一个人生日,另外两人就请她在可能湘菜馆吃饭。

三个人平时都很忙,生日吃饭这样仪式感的约定让我们每年至少能约见三次。

每次吃饭时,我和敏敏慷慨激昂地说着工作上的烦恼,大影则轻描淡写地说学业上的压力。大影像一杯白开水,虽然平淡,但是健康。而我和敏敏,如果也非要比作白开水的话,我们是随时沸腾起来的水。


有一年夏天,为了转到喜欢的岗位,我和敏敏每天参加没完没了的培训和考核。我们心里都清楚,如果转岗不成功,我们的自尊心也不容许我们回到原来的岗位。成败在此一举,这次的转岗直接决定了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待在北京。

因此,两个人的压力很大。我们的解压方式就是去隔壁的可能湘菜馆吃饭,饭后买一个冰棍,然后绕着院子里一圈圈乱走,互相倾诉又互相开导。有时候我会把赠送的淡瓜子抓出一把揣兜里,边走边嗑。

一个大叔看到我们,忍不住调侃到,奇怪,你们不上班吗?

我故意调皮,是的,我们没有工作。

大叔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们是作家。

说作家也不是不可以。我们确实是大部分时间坐在家里。坐家。

那是一段难熬的时光,对未来的恐惧和对现在自己的无能感到的无力像两条鬼魅无时无刻追赶我们。也许只有在可能湘菜馆大吃一顿,用辣椒刺激味蕾,麻痹神经系统,才能暂时使人忘记烦恼。

后来敏敏工作顺利多了,搬到了另一个区,离工作地更近了一些。

但是我们仍然念念不忘可能湘菜馆。两个人总是坐一个小时地铁去那里。收入增加了,点的菜也多了,有时还会加上一壶冰镇西瓜汁。

饕餮饱食之后,敏敏会拿出她之前在这附近理发店办的会员卡,带我去洗头发。

店员们热情地招待我们,目的是为了续费。

洗头发的时候,小哥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和他们胡侃,说自己是厨师。小哥露出惊喜的神色,问我们在哪里学艺的,说不定是出自同一个技校。我说新东方。

小哥很好奇,那你们学做什么菜。我思考了一会,我们学的是西餐,过段时间还要出国进修,就不续费会员卡了。


我虽然是湖北人,但是老家所在的那个小镇到湖南的距离,比到武汉的距离还近。所以我们的口味比较接近湖南口味。湖北人,也是不怕辣的。相对于川菜的麻辣,我们更喜欢湘菜的香辣。

因此,每次接待老乡,必选可能湘菜馆。

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来北京,我请他在可能湘菜馆吃饭。

但是他不能吃辣,点了一盅红枣蒸南瓜。然后,他还打算点水蒸蛋,被我阻止了,大哥,水蒸蛋我也能做,你能不能点个有技术含量的。

他有些羞涩地低头,瞅了一眼菜单上的“石锅下饭菜”,我眼疾手快地加上了这个菜。

上菜之后,我尝了一口,感觉味道很熟悉又说不上来。他犀利地点评道,这就是茄子皮子!

原来是我们老家最普通的茄子皮,到这里摇身一变成为38一碗的“石锅下饭菜”。

我气笑了,心里默默地把石锅下饭菜拉黑了,但是仍然舍不得拉黑可能湘菜馆。

我想,多年以后,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应该能想起来这一碗38元的茄子皮子。

定居北京的小姨和姨父有一次来我家,问附近有什么好的餐厅,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可能湘菜馆。

姨父是不能吃辣的江苏人,点了三鲜豆皮和茉莉花煎鸡蛋。

吃饭时,聊起未来的计划。小姨说,你到时要是差钱,就找小姨。

我笑着摇摇头,谢谢小姨,我的钱够用的,麻烦你们够多啦。

关于过去的回忆涌上心头。

小姨在我小时候就来了北京,我还偶尔给她写信,她也极其认真地给我回复。小学五年级,我想要一本意大利的书,跑遍了家附近的书店都没有。我竟然自作主张给小姨写了一封信,信里表达了我对此书的渴望。

过不了多久,班主任就把一个包裹递到我手里。我兴冲冲地拆开,正是我想要的那本书!还有一封信,信里小姨告诉我,这本书不好找,姨父跑遍了北京的图书城才找到了它。

第一次来北京,姨父在北京西站接我。刚到大城市,我有点胆怯,姨父在地铁上一路给我介绍站名:这是五道口,这是上地……他还给了我一张北京地铁交通卡,我一直用到现在。后来我就长期居住在小姨家,直到找到工作逐渐稳定。

我的思维散发之际,小姨和姨父聊着天。趁此机会,我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顺便去前台结账。

小姨嗔怪道,小姨和姨爹请你吃饭,你怎么还把帐结了。我理直气壮地说,我都可以赚钱了,这是应该的。

姨父呵呵一笑,说我成长了。


从一开始只有生日才去吃,到压力大就去吃,再到吃完了可以加点做头发之类的放松小节目,最后到可以做一个东道主豪迈地请远方的朋友和亲人吃,可能湘菜馆确实见证了我的成长。

至少,是我的钱包的成长。

我喜欢这个名字,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可能湘菜馆,见证了我们把impossible变成了I'M possi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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