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胖《阅读的方法》22

        我能否快速进入心流状态,一脸神往地走近一种趣味?
                              趣味
                        INTEREST
                兴致勃勃,严肃认真
                      什么是“爱好”
                      什么是“心流”
                什么是“为世界立法”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
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明〕王阳明
        什么是“爱好”
        有一个问题,我们从小到大都在被追问:“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很多人填表的时候都会写:音乐、电影、旅游、读书、美食、运动。但我知道,对大部分人来说,那只是他们享受的方式,而不是兴趣和爱好。
        二者之间的区别很简单:享受,是感官接受外来的刺激;而兴趣和爱好,是多了一种把握世界的方式,形成了“兴趣—能力”的循环。
        爱音乐,可曾专攻过某项乐器?爱美食,可曾在烹饪技巧上有过精进?爱旅游,可曾深研过某地的历史和风物?爱电影,可曾试着拍摄、剪辑过一个视频?如果尝试过,那你就已经在“爱好”的路上了。如果没有尝试过,那你就还只是一名普通的娱乐消费者。
        什么是“心流”
        我之所以要花这么多篇幅来说明什么是真正的兴趣爱好,是因为想提醒你一件事:不要上了那些“吃喝玩乐”的书的当。
        在书店里,经常会遇到关于吃喝玩乐、花鸟鱼虫、古玩收藏、极限运动的书,它们总是把自己打扮成很有趣的样子。相信我,那是假象。所有“玩家”都经历过一个艰难的进阶过程。只不过在吸引外行的时候,他们还来不及讲述这段心路历程。
        在中国文化里,“玩物丧志”是一个很强有力的观念。它把一切和终极目的无关的人生趣味都看成了懈怠。这很容易让我们忽略一个事实:所有大玩家都是狠角色。
        九爷这时把话头儿接了过来:“爷们儿!你可别小瞧这几块颜色,能让它匀匀实实地长在该长的地方你知道得费多大劲儿?这养鸽子就跟画画儿一样,你脑子里得有东西,得描这颜色。一堆母本摆在你面前,你得知道用哪两只搭配,它的基因传到下一代大概齐是什么样儿。就拿头顶这块白来说,歪了不行,大了不行,太小了也不好看。后背上这块黄,色深了,变浅咖啡色了,就老了;色浅了,真变成黄色了,那就嫩了,怎么能让它黄得这么恰到好处?这不单得是行家,还得有多少父本母本做基础,经过多少代的繁殖才能成!就这样,还告诉你吧,一半是定向繁殖,一半也靠蒙,哪儿就出落得这么规矩呀?”
        听着这爷儿俩的一番讲述,我这心里凉了半截。我就是玩儿到死,还玩儿得出点儿名堂来吗?我感觉这玩儿和相声没什么两样。也可能所有事情都是这样,最初接触可能是喜欢、爱好,乍一入门觉得这东西不过如此,都有一个小马扎行嫌路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过程。可是你再往深钻,越钻越觉得深不可测,越学越觉得难,甚至难到可怕的程度。
        ——于谦:《玩儿》
        人和所有动物一样,行为方式都遵循“趋利避害”的原则。既然这么难,为什么还有人要玩呢?
        积极心理学家契克森米哈赖(Mihaly Csikszentmihalyi)揭开了谜底。
        他发现,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什么文化背景,人们对幸福体验的描述都是高度相似的:你沉浸地做一件事,忘记了自我,也忘记了时间流逝,几小时犹如几分钟,几分钟也可能变得像几小时那么漫长。契克森米哈赖把这种感觉命名为“心流”。
        “心流”是过去30年最引人入胜的心理学概念之一。它揭示了人的幸福之源,还告诉了我们享乐和乐趣的不同:第一,“享乐无须耗费精神能量,但乐趣必须调用高度的注意力”。第二,享乐仅仅是需求和欲望得到满足,不能带动自我成长;而乐趣是“超越既有制约,完成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且“乐趣具有向前发展的特性,并蕴涵新鲜感和成就感”。第三,享乐转瞬即逝,而乐趣回味无穷。
      一般人认为,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心无牵挂、感受最敏锐、完全放松的时刻,其实不然。虽然这些时候我们也有可能体会到快乐,但最愉悦的时刻通常在一个人为了某项艰巨的任务而辛苦付出,把体能与智力都发挥到极致的时候。
        游泳健将在最刻骨铭心的比赛中,可能会觉得肌肉酸疼,肺脏几乎要迸裂,说不定还疲倦得差点儿晕倒——但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美妙的一刻。掌控生命殊非易事,有时根本就是一种痛苦,但日积月累的最优体验会汇集成一种掌控感——说得更贴切些,是一种能自行决定生命内涵的参与感——这就是我们所能想象的最接近所谓“幸福”的状态。
        ——〔美〕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心流》
      按照这套理论,即便是感官之乐,也必须经过训练,才能产生“心流”。“不培养必需的技巧,就不可能在追求中找到真正的乐趣。”
        什么是“为世界立法”
        说到这些“趣味之书”,有一个话题是绕不过去的:它们到底有什么用?
        一个粗暴的回答是:不需要有什么指向外部的目的。所有美好事物,都自成目的。
        如果我觉得滑雪这项运动很美好,那让自己的滑雪水平提高这件事本身就既是目的,又是手段。如果我觉得读书很美好,那翻开一本书阅读就既是目的,又是手段。这反过来也能解释一件事:为什么金钱总是名声不好?赚钱总是为了换点别的东西。一旦赚钱的目的就是赚钱,它自成目的了,钱就变得庸俗了。所以,钱很有用,但是不够美好。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人在兴趣上的孜孜以求,也确实会帮他建功立业。他们攀爬爱好的天梯,如果能够抵达一个新的高度,抬升的就是整个人类的水位,甚至会开辟出一个新的价值领域。
        这样的人,会成为一个新世界的“立法者”。
        比如,《昆虫记》的作者,法国人让-亨利·法布尔。
        在他之前的昆虫学家,只会搜集、分类,将昆虫做成标本,记录下一个个没有温度的数据。而法布尔则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趣味视角观察昆虫。他观察昆虫的进攻、捕食、打洞、交配、产卵,乃至装死,然后用文学化的笔法写下了厚达十卷的《昆虫记》。
        从玩虫子开始,法布尔最终把自己变成了人和自然相处的全新方式的示范者。
        中国的文史大家王世襄,也是这样的人物。
        王世襄一生都在玩,而且玩得五花八门:蟋蟀、鸽子、大鹰、獾狗、掼跤、烹饪、火绘、漆器、竹刻等。在一般人眼里,提笼、架鸟、斗蛐蛐是游手好闲的市井之徒所为,但是一经王世襄之手,这些东西马上升格成了文化。
        其中最典型的,是明式家具。
        在王世襄之前,明式家具并不算一个文物门类,甚至很多都会被拆成零碎木料当废品卖。而在20世纪80年代,王世襄研究明式家具的著作陆续出版。
        这些书出版后,风行于全球收藏界。当然,文物贩子也几乎人手一册。不到10年的时间里,民间收藏的明式家具被贩子们搜刮一空,有部分甚至流失海外,以至于王世襄后来说:“全世界的明式家具热,是我炒起来的。这些年,中国的好家具被倒卖出了国,国内出现了大量赝品。我写明式家具的书,也许是千古罪人。”
        这些“书中的术语、分类和辨识标准,成了行业标准,被称为是中国古典家具研究的圣经”。也就是说,王世襄成了这个新领域的“立法者”。他以一己之力开辟了一个文物研究门类。
        启功先生盛赞王世襄是“玩物壮志”。一个人从玩开始,直到把一根高耸的标杆立在这里,引得无数后来者纷纷立志跟进,这本来就是人类扩展文明新领域的方式。
        现代社会的很多职业,都是这么“玩”出来的。今天几乎所有的正式体育项目,源头都是一个娱乐项目。甚至连数学,早期在欧洲也只不过是贵族们的智力游戏。
        哲学家叔本华有一个了不起的洞察:人生就像钟摆一样,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摇摆。当欲望得不到满足时就会痛苦,当欲望得到满足时就会无聊。
        从积极的角度来看,“痛苦”和“无聊”都不是坏事。它们都是老天爷给我们发来的信号——
        如果痛苦了,就说明我们该赶紧去干点有用的事了,以获取资源、平息痛苦。
        如果无聊了,就说明我们该赶紧去干点有趣的事了。
        所以,无聊不是一段劳累生活的尾声,而是一段崭新旅途的序幕。
                        书单
                    BOOKLIST
        你会看到这些作者把“爱好”玩得严肃认真:
        《不去会死:环游世界九万五千公里的自行车单骑之旅》〔日〕石田裕辅,刘惠卿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年版
        《了不起的游戏:京剧究竟好在哪儿》郭宝昌、陶庆梅,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1年版
        《京华忆往》王世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版
        《李诞脱口秀工作手册》李诞,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年版
        《玩儿》于谦,湖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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