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26岁的莫辛,是远州某家文化传媒公司的知名编辑。她负责的《今夜有故事》栏目,一经推出就一夜爆红。那一个个光怪陆离,神秘诡谲的故事,吸引了无数狂热的粉丝为其拥趸。
公司老总亲切地称她为“莫儿”,晚辈后生则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莫姐”。有实力就是王道——这是职场素来的生存法则。清明小长假来临,别人是两三天,老总直接批给了莫辛一个周,让她趁此机会,好好放松(潜台词:放松完了,你得继续回来为我效力啊)。
“莫姐,真羡慕你呢,苦逼的我只能加班了……”
“莫姐莫姐,去哪玩啊?”
“莫姐,牛掰!威武!”
“……”
莫辛轻轻滑动着手机屏幕,一一浏览公司微信闲聊八卦群里同事们发来的信息,脸上浮现出无所谓的表情。她无聊地叹了口气,关掉手机,丢进了口袋里。晚上八点钟,远州的夜,灯火闪耀,一片澄明。
莫辛从手腕上摘下黑色的橡皮筋,将一头大波浪扎在脑后,慢悠悠地溜达进了厨房。光洁亮丽的灶台上放着一台复古风收音机。时至今日,像莫辛这样的九零后,喜欢听收音机的已经很少了。她拧动旋钮,调到经常收听的新闻频道,不一会儿,收音机里便传来男主播字正腔圆,富有磁性的嗓音。
莫辛一手托着下巴,考虑今晚用什么来进进自己的五脏庙。虽然冰箱里堆满了自己闲来无事,一时兴起去超市随意买来的食材,但她却懒得动手做。原因很简单——就自己一个人,做多了吃不上,浪费。做少了不值当,也浪费。前者浪费食材,后者浪费时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都是浪费。买回来了,又不想做,莫辛经常干这事儿。
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来个简单的煮方便面。起锅,倒入“八二年的冰泉”,扣盖。等待水煮开的当儿,莫辛洗了三五片上海青,煎了个鸡蛋。面很快就煮好了。她一手端着雪平小锅,一手拎着收音机来到饭桌,准备干饭。
“……各位听众朋友们晚上好,又来到了北京时间的八点三十分。下面让我们继续来关注基蒲阳村渔民失踪案。据频道记者传来的最新消息,又有两名渔民,在出海打鱼时失踪未归。自第一位渔民失踪后,已经有五位渔民在出海后失踪。警方已经着手展开调查,但目前还未有所进展。本频道记者也会继续跟进,关注后期进展。现在整个基蒲阳都人心惶惶。而再过不到一个月,即将迎来今年的休渔期……”
“出海后失踪?”莫辛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这条新闻,觉得蹊跷。凭感觉,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叮铃——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莫辛随手点开收件箱,上面的信息登时让她瞪大了眼睛——“妖兽作乱”四个字,像是长了脚,跳进她的眼帘。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但足以让莫辛愕然不已。手机号码不是本地,是个陌生号,莫辛“啪”的一声关掉了收音机,当即便将号码播了过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莫辛坐立难安。对方是谁?为什么要发这个消息?难道他知晓……又或者是?……
莫辛满脑子都是问号。这些问号变身为一根根羽毛,骚动着她的心。
听筒里的嘟嘟声响了很久,也不知对方是有意不接,还是真的没听到。就在莫辛失望至极,准备挂掉的那一刻,电话通了。
“你是谁?”没有客套的问候,莫辛张口便问。
对方沉默。
“你到底是谁?”她按捺住自己紧张的心情,再次追问。
“莫姐……”对方开口了,是把年轻的男声。
这个声音……莫辛觉得很熟悉。她的大脑开始像个小马达一样飞速地旋转,以便能从记忆之海中搜寻出声音的主人。
“好久不见。”那人又说。
“……阿西?”莫辛试探着出了声。
“难得莫姐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您老人家早就把我给忘了呢……”男人委屈巴巴地说,听上去,还有些许冲莫辛撒娇卖萌的意味。
“嗯,好久不见,阿西。”莫辛握着手机,在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后,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寒暄。
她口中的阿西,便是蒲西。如果将二人丢进茫茫人海中,他们和你我一样,皆是这尘世间的一枚素人。莫辛是文化传媒公司的编辑,而蒲西则在棉城开了家网咖,听说效益并不怎么好。据说,开网咖之前,他还开了家失意馆,轰动了整个棉城。而实际上,除去素人的外衣,她和蒲西一样,皆有一个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身份。
莫辛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蒲西的脸——年轻,充满自信与朝气。没记错的话,这小子比她小三岁。两人相识于年少时参加的第一场猎兽大会。
莫辛读初一那年的暑假,与猎兽师这个古老而神秘的职业意外结缘,遂加入了猎兽师协会举办的青少年预备队,师从凉奈,从此踏上了猎兽之路。
也是莫辛足够幸运,加入猎兽师的第一年,就跟着凉奈老师参加了十年才举办一次的“风起云涌,逐浪滔滔”猎兽大会。这种盛会,是猎兽师圈里最高级别的赛事。每逢大会,在某个深山老林,又或者峡谷之巅,反正咱正常人都不会去到的地儿,来自全国各地,不同派别系列的猎兽师集聚一堂,相互比拼较量,一争高下。大家都铆足了劲,将自己的看家本领悉数尽展。毕竟,拔得头筹者,将直接进入协会,成为领导班子的储备人才。甚至,还有机会被更加神秘的组织——“山茶花”所注意到。
“对了,你给我发的消息是?……”莫辛还是想弄清楚心里最大的疑惑。
手机听筒里传来蒲西爽朗的笑声,“想必莫姐也知道了基蒲阳渔民失踪这咄咄怪事吧。我之前去那儿做过调查,凭我这优秀猎兽师的直觉判定,那片海域绝对有问题,说不定就是海里的妖兽作乱。”蒲西得意地侃侃而谈。
“哦?”蒲西的话,顿时提起了莫辛的兴致。她吸溜了一口面,含糊不清地说,“你这么优秀,怎么不去替警察叔叔查找真相呢?”莫辛故意揶揄他。
“喂,莫姐,你看你又笑话我!”两人猎兽大会上的初次见面,便是从彼此嘲笑开始的。
彼时,莫辛十三岁,蒲西十岁。两人都是刚刚加入猎兽这一行的学徒。因其二人的老师是多年好友故交,这两个毛孩子才有幸相识。
“你……是猎兽师?”还是个小姑娘的莫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却瘦得像麻杆似的小男孩说。
“切。谁瞧不起谁啊。说得好像你是似的。还不是和我一样,都是学徒嘛!”蒲西翻了个白眼,继续没好气地说,“再说,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嘛,还不是个小丫头片子。”
“说谁呢!”
“说你呢!”
莫辛最讨厌别人叫她小丫头片子!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小莫辛气得脸涨红成了个熟透的苹果。她迅速握紧拳头,冲着蒲西那巴掌小脸就挥了上去……最后二人被各自的老师罚写了一百遍伏兽咒。那些歪歪扭扭,又长又拗口的咒写得二人的手都酸了。
年少往事,浮上心头,想到这里,莫辛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看你,还笑!你明明知道,我是个旱鸭子嘛。这海上的玩意,我哪有您老人家厉害啊。”蒲西撇撇嘴,开启了他恭维的本事。
世上的兽千千万,好比世间的人形形色。古老而神秘的猎兽师,自然也有不同的派别。莫辛的老师凉奈是烜赫一时的水系猎兽师,对付各种水生兽那是信手拈来;自然而然的,莫辛也专攻水系。不管是海里游的,湖里藏的,还是河里产的,只要它有水的属性,那便是像莫辛这样的水系猎兽师们的专攻对象。
听到这里,莫辛会心一笑。蒲西说得也没错,如果基蒲阳这件事,真的是海中妖兽作乱的话,那必定需要水系猎兽师出面解决。而她莫辛,作为凉奈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怎能少了她呢?虽然她年纪尚轻,但在这猎兽圈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当年她不仅以优异的成绩从猎兽师协会顺利毕业,还拿到了副会长亲自颁发的那届毕业生中唯一一枚金灿灿的“黄金猎师”荣誉奖章。
抛开这些不讲,斩杀降服妖兽,保天下之太平,守岁月之静好,本身就是一个猎兽师的责任和义务。每个加入预备队的学徒,在成为一个真正的猎兽师前,都要在神圣的《猎兽师法典》面前庄严宣誓,务必遵守如:
“不得利用猎兽之术,做有违国家法律法规之事。”
“不得泄露自己的猎兽师身份。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炫耀猎兽之术。”
“不得借猎兽之名敛财,威胁素人生命安全。”
“当有妖兽作乱,务必拼尽全力将其降服或斩杀。”等诸多法条。猎兽师协会还会专门派出风纪官,渗透到全国各地,负责严格监督猎兽师的行为。
“怎么样莫姐,有没有兴趣和我来个基蒲阳之约呀?”蒲西兴冲冲地说。
“你个旱鸭子,就不要来凑热闹了。”莫辛说完,随即挂掉了电话,将那头的蒲西“喂喂喂”之后的话,硬生生掐断了。她低头看着还剩大半锅坨掉的方便面,眉头拧成了麻花。
莫辛径直走进了书房,按下藏在书橱里的开关,进了专门用来做各种实验和记录数据而打造的密室。密室的上空,用以丝线悬挂着各色如香囊般大小,尾部缀有流苏的口袋。莫辛取下那只看上去最精致的碧蓝色口袋,放在掌心,抚摸着口袋上以金银色丝线绣制的猎兽师徽标,喃喃自语:“该干活了,老伙计。”
(2)
每年的各种假期,都会为国内外的旅游业带来一波高峰。大大小小的景点人山人海,机场火车站客运站乌央乌央。莫辛想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出来看景的还是看人的。
赶在节点动身,并非莫辛所愿。但为了能尽快查明真相,解基蒲阳之危,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坐在高铁二等座上的莫辛看了看腕表,还有四个小时才能到横上,之后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车才能抵达巴集镇,从镇子去到目的地基蒲阳村就容易多了,打个车过去的话,用不了二十分钟。莫辛一边盘算着时间,一边在考虑她是住在镇上的招待所,还是直接去基蒲阳,借住在村民的家里。考虑再三,她决定做两手准备,先在招待所预定,然后去村里再看看借住是否顺利,实在不行,买个帐篷搭搭也是可以的。
盘算完毕,莫辛长舒了一口气。她注意到旁边坐着一对母女。小女孩约摸三四岁的样子,一双大眼睛,睫毛又长又黑,眨呀眨的,像个洋娃娃,甚是好看,银铃般的笑声更是让莫辛如沐春风。而这也正是她要守护的最珍贵的东西。莫辛同女孩的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天,之后便塞上了耳机。神思者的那首《Wish》缓缓流出。
等待莫辛的将会是什么呢?她不知道。可能又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殊死搏斗吧。年少时选择了这一行,就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她就像守卫疆土的将士那样,捍卫着猎兽师至高无上的荣耀。
距离上次斩杀海兽“由獭”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再不动一动,恐怕自己的猎兽能力都要退化了。想到这里,莫辛安然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一一浮现出来的,皆是她斩杀一头头妖兽时的情景。那些记忆泛着浓重的腥甜味儿,刺激着她的鼻腔。
当然,猎兽师并不单纯只是一个残忍的刽子手。那些善念尚存的兽,会被猎兽师收服、驯化,之后,便成了萌兽,也就成了猎兽师们的得力助手和忠诚伙伴。
去往巴集的路并不平坦。大巴车一路爬坡下坡的,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总算到站。莫辛到达基蒲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了。天有点阴沉,好像随时有大雨落下。
她站在村口张望,初来乍到,还是有些不习惯。突然,她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慢慢靠近她,在那人的手还未触及到她的肩膀时,莫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就抓到那人的胳膊,将其撂翻在地。
“哎呀,莫姐,你怎么还是这么暴力啊!”蒲西一副吃痛的表情。
在看清来人确定是蒲西后,莫辛粲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
“这是个秘密。”
“好啊,你个小毛孩子,跟我这装神秘是吧。”莫辛拧起蒲西的耳朵教训道。
“哎哎,姐、莫姐,疼疼……”
两人就这样渐渐走远,声音愈来愈小,化作了风,消失不见。
(3)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北海。层层涌起的海浪肆虐着礁石,声声不息。偶尔有冗长的诡异之声,从遥远的彼岸传来。
蒲西提着从村民家借来的马灯,和莫辛一起,站在一块从乱石堆中突出来的礁石上。身后便是处在恐慌之中的基蒲阳村。
阴天。没有星光洒落。天地一片苍茫。
“怎么样,莫姐?”蒲西将马灯提高了些,橘色的光映照着莫辛姣好的侧颜。
“不急。还需要等一会。”莫辛从腰间解取下那只碧蓝色口袋,放其掌心,朱唇微启,开始念咒。不一会儿,只见那只蓝色口袋不安分地颤动起来,像是有了生命力般,一跃而起,悬浮在二人面前,散发着蓝盈盈的光。
莫辛将双手合十,尔后迅速将两两拇指与食指相对,其余六指蜷起碰撞在一起,继续念咒。悬浮在半空之中的蓝色口袋逐渐变得透明。如果说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的话,那莫辛的口袋里,则澎湃着一汪小海。蒲西甚至能一目了然地看到一头头海兽在其中跳跃欢腾。
还来不及细想,一道赤色光芒从碧蓝色的口袋中迸射而出,紧接着,一头双首长尾四脚,体型小巧,通体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海兽腾跃而出,扑通一声,扎进了夜幕之下的北海中。
“哇,莫姐,那……那是‘霞光’吧?”蒲西连连惊叹,“好厉害的样子啊。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萌兽啊。”
“嗯。”莫辛微微颔首,“‘霞光’不善搏斗,但却是我最优秀的斥候。等着吧,消息很快便会传来。”
莫辛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轻咳了两声说:“我能问你件事吗?”
莫辛的主动搭话,让蒲西的小心脏咚咚直跳,有些小紧张。不过,他还是佯装淡定,拍了拍胸脯,“你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行了行了,别贫了。”莫辛摆摆手,犹豫了一会,“那个……你有老刀的消息吗?”
在听到那个名字后,蒲西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刚才还是阳光满布,眨眼变成了阴云重重。提着马灯的手臂也了无生气地垂了下来。
“怎么?刚才是谁说知无不——”
“你怎么还想着他啊!”蒲西铁青着脸,“他对你的伤害还不够吗?”
“这是我的事。”莫辛遥望着海平面,“你不想说就算了。我……”
“莫姐,”蒲西打断了莫辛,双手附在她的肩上,让其面对着自己,一脸严肃地说,“莫姐,你清醒清醒吧,那种烂人不值得你这样想着他。”
“住口!”莫辛挣脱掉眼前这个大男孩的束缚,愠色陡然爬上眉梢,“那是你师哥。”
“切,就他?就那么个随性懒散,不思进取,整天和他的那堆萌兽吃喝玩乐的人,也配!”蒲西像只被惹怒了的小豹子,“滕原老师也真是偏心。偏偏将《古兽典籍》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看来你还是对这件事深有介怀。”
“本来就是嘛。”
“好了!我对你们内部的事情不感兴趣。”
莫辛将视线移向远方。一个红点正向这边游移过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这次回不来,还请你务必找到他。告诉他,自己说过的话,别食言。”莫辛跳上“霞光”的背,在离去前,最后凄婉地说,“算姐求你……”之后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耳边传来蒲西声嘶力竭地呼喊:“莫姐,注意安全!你一定会回来的……”
声音很快被腾起的海浪卷走,淹没在无尽的深海中。橘黄色的马灯幽幽的亮着,和蒲西一起,等待着各自的归人。
(4)
“霞光”载着莫辛疾驰在海面上,头顶是黑黢黢的夜,耳边是呜呼呼的风,整个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则像个孤独的战士,义无反顾地奔赴她的战场。
大约过了一刻钟,“霞光”停了下来。此刻海上风平浪静,似乎并无异样。但凭借专业猎兽师多年的经验,莫辛还是嗅到了腥咸的空气中裹挟着潜在危险的气息。
“霞光”徐徐地来了个360度旋转。莫辛调匀呼吸,警惕着四周海浪的变化。狡猾的妖兽往往在不经意间从哪个地方窜出来,趁其不备,来个突然袭击。果不其然,莫辛周围的海浪不知为何剧烈起伏起来,还没来得及细思,海浪瞬间腾起,升腾出一股滔天巨柱,劈头盖脸地朝她打过来。“霞光”腾空而起,周身迸发出片片橘红色霞光,迅速形成一个护盾将莫辛保护起来。
三五番巨浪过后,海平面又恢复了平静。一阵袅袅歌声乘风而来,传入莫辛的耳朵。那声音太过空灵美妙,像是传说中人鱼的唱晚,听得莫辛如痴如醉,渐渐沉迷其中。而这时,她显然没注意到,愈来愈重的浓雾即将将她吞噬。
等莫辛反应过来之际,她已经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那令人春心荡漾的歌声愈发清晰,仿佛就在耳畔萦绕。莫辛的脑中警铃大作,她忽然想起,从凉奈老师交给她的那本《古兽典籍》上,看到过有关上古妖兽“魅歌”的介绍。上面记载着魅歌是一种体型巨大,游移缓慢,两鳍如扇般的妖兽,能发出魅惑之声,让所听之人失去意识,渐渐昏睡,而后成为它的腹中餐。可莫辛转念一想,那是上古时期的事儿了,不可能出现在当今吧?
莫辛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瞎想,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对面的妖兽即便不是魅歌,也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莫辛念咒唤醒她的碧蓝口袋,一只体型数倍于“霞光”的萌兽“长剑”,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长啸飞跃而出。莫辛一跃而起,跳上了“长剑”宽厚的脊背,顺势将“霞光”收回口袋。它已经出色地完成了它斥候的任务,就无需再做无谓的牺牲了。反正在莫辛的口袋里还养着许多萌兽呢。
召唤“长剑”的同时,莫辛的口袋中飘出一阵风,将其周身的浓雾一吹而散。待莫辛重新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时,她发现了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上竟然漂浮着两艘孤零零渔船。
莫辛急忙赶过去,愕然发现,这两艘船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她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五个,这应该就是基蒲阳失踪的那五个渔民了。莫辛上前查看,都还有气息,只是这五个人像是睡着了般,脸上则浮现出婴儿般满足与安逸的笑容。
莫辛对那头妖兽更加好奇了。拥有能使人昏睡的本事,却没有吃掉他们,这是为何?当莫辛正思索着这件匪夷所思的事的当儿,突然听到一阵阵嘎嘎嘎的怪笑声,她的周围赫然冒出了数十只有着猴身鱼尾,头顶上长着像鱼鳍一般的东西的怪物,将她团团围住。
那些怪物不断从水中跃起,落水,一边挥动着双臂张牙舞爪,发出嘎嘎嘎的可怖怪叫,令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凉。但这些对莫辛来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原来是一群杂生的海猴,都算不上正统的妖兽。在看到不是魅歌后,莫辛舒了口气。如若真的出现了魅歌,别说她莫辛了,就是凉奈老师来了,也无济于事。
为首的那只海猴正瞅准机会,准备向莫辛发起袭击。但身经百战的莫辛早就识破了这些杂种的拙劣诡计,只见她摊开右手,将掌心朝下,口中默默念咒。瞬时间,莫辛的手里多了条由海水混合着灵气凝结而成的一条长长的水鞭。莫辛猛地一抽,激起无数浪花,打在海猴的身上,吓得这群杂种吱吱乱叫。
为首的那只海猴不信邪,咬着牙,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被莫辛一鞭抽过去,伴随着一声惨叫,沉入了海底。剩余的海猴面面相觑,采取了群起而攻之的烂招儿,齐刷刷地张着前臂,对莫辛发起进攻。莫辛稳稳地站在长剑的背上,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水鞭,像个在舞台上跳舞的精灵。当然,长剑也没闲着,那些被莫辛抽落海中的杂种,都被瞅准机会的长剑,利用额头上利剑一般的犄角给刺死,防止这些畜生的二次进攻。
不一会儿,所有的杂生海猴悉数被莫辛斩杀。正当她松了一口气之时,那美妙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莫辛定睛一看,有一白点正从远处飘来。她握紧了手里的水鞭,咽了咽口里滋生出来的津液。莫辛意识到,适才只不过是开胃菜,大头在后头。等那白点近了,莫辛才看清,那竟然是一个身穿一袭白衣的光头老翁。老翁胡子花白,银白色的眉毛长至胸口,随着海风翻飞在浓重的夜色里。
“真不愧是凉奈的得意门生啊,三两下就把我的先锋干掉了呢。”光头老翁背着双手,神情自若地说。
莫辛注意到,这老头儿的脚底下也踩着一头巨兽。莫不是同道中人?但如果真是如此,为何纵容妖兽祸乱百姓呢?“你是谁?为何纵兽祸民?”莫辛逼视着光头老翁诘问。
光头老翁不紧不慢地捋着他的长眉毛悠悠:“我没有祸害百姓呀,他们不是好好地呆在那里吗?我只不过是让他们来这里休息下而已。”
“爽快点说吧,你究竟有何用意?”莫辛才不吃这一套!
光头老翁望着眼前这位英勇的女战士,嘴角弯出一抹诡异的笑,“真是要变天了啊。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只有你一个人来到了这里。你们猎兽师不是向来以为民除兽,守护岁月静好为己任的吗?我看呐,这天要变喽。”
老翁的一番话,登时惹恼了莫辛。“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变天,变什么天?我们每一位猎兽师当然都会恪守自己的本分。我只不过是比他们先来到这里而已。”莫辛带着怒气辩解。
“哦,是吗?”光头老翁笑眯眯地看着莫辛,“要等到我把全村的人都请来,你们才来吗?第一个第二个村民失踪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的影子呢?”
“那是因为一般的失踪案件自然都会有警方处理。我们不能干扰原本的社会秩序。况且……”
“况且你们本身就见不得人是吧?别诡辩啦。我想你还不知道你们内部所发生的事。”光头老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故意提高音调,“那将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什么大事?你到底是谁?”莫辛被逼急了。
只见光头老翁哈哈大笑起来,也不做正面回答,而是故作意味深长地说:“这些人你带回去吧。现在鱼来了,这饵自然也就没有用了。等天亮之后,他们自然会醒来。当然,也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至于我嘛,你以后就会知道的。只不过,那对你们来说,可不是件好事呢。”老翁说完,便哼着歌离去了。莫辛实在想不到,那美妙绝伦的歌声,竟然……就是出自那光头佬。
“你竟然能抹掉人的记忆?抹忆咒不是早已失传了吗?喂,话没说明白,你不许走!”光头老翁的话像一块块大石头,砸进了莫辛的心,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心里疑问重重,她可不能眼睁睁地放他走了。莫辛挥舞起波光闪闪的水鞭,直冲那老翁抽去。
还未等水鞭触及老翁的后背,只见他一甩袖袍,莫辛突然“啊”的一声发出一声尖叫,手腕处随即传来电击针扎般的疼痛,手中的水鞭瞬间碎成了无数粼粼水珠,噼里啪啦地落进海里,消失不见。
头顶的夜空仿佛要坍塌下来。
(5)
坐在返程列车上的莫辛一脸疲惫。她谢绝了蒲西送她回远州的好意,也并没有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那些失踪的渔民已经寻回,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她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眉头紧蹙。手腕依然隐隐作痛。
“叮铃。”手机屏亮起,莫辛打开一看,是蒲西发来的,上面只有简短的五个字:他在远州。“他就在远州……”她喃喃自语道,“原来,他离我这么近,而我却从来不曾遇到过……”莫辛发出一声苦笑。
和初恋情人相见相比,眼下最紧要的是弄清楚那怪老头的话是什么意思。老头一口一个“变天”“惊天动地”的话,说得莫辛心惊肉跳的。凭着直觉也知道,老头说的内部,肯定是猎兽圈了。而一向和平宁静,纪律严明的猎兽圈又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呢?还有,那人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引诱猎兽师前去……
莫辛的脑子乱乱的,像是一锅粥,稀里又糊涂。她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
“叮铃。”又有一则消息传来。
肯定又是蒲西那家伙。真不让人消停。莫辛带着些许愠怒点开了收件箱。然而发信人却并不是蒲西,而是她的师哥莫叶。
在看到消息内容的那一瞬间,莫辛只感觉到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要炸裂一般,随即心跳剧烈加速。
“不会的!怎么可能?!”莫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惊慌失措地跑进卫生间,一把拧开水龙头开始拼命地冲脸。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泪如雨下,身子也逐渐靠着门瘫软下去。
泪水混合着冷水从莫辛满布悲伤的脸上滑下来,滴落在依然亮着的手机屏上—— “凉奈老师被杀,请速回抚琴。”这句话化作一把无情的尖刀,直直刺进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