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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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上的一点点小问题，需三番五次去医院复查，耗时耗力。

苦口的药，谨遵医嘱，不见效果，对精神亦是一种折损。

检查前可能因为担心彻夜难眠，早早地去医院挂号排队。在诊室门口，坐立不定的等待着医生上班，希望自己就是第一个可以检查的人。来来往往的各色面孔，并没有精力去观望。一直在脑海里组织语言，如何把自己的症状描述的尽可能详尽准确。

简单的望闻问切，医生就在空白的病例上龙飞凤舞起来，字迹潦草，无法辨认和查看，心里惊慌，立马问是否需要再仔细检查，或者注意事项。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情况我看过了很多，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病了。我并不是怀疑技术，而是需要用语言反复确认，让自己的心暂时平静一些。医生这样冷淡的态度，有时候确实会让人惴惴不安，甚至心生不悦。

因为家族里有好几个亲人从事医生这个职业，所以对待医生并不像某些普通的病患一下，只一味的去指责，当然不会有人愿意生病。

我跟到医院上班不到两年的亲人聊天，他说，才进去没几天，科室就安排值夜班，初出茅庐的新手，最怕晚上来急诊，无法入眠是次要的，不仅需要安抚病人家属的情绪，还需配合主治医生进行一系列急救措施，虽然在学校学的理论知识很扎实，但是理论跟实操之间还差着实践经验，毕竟人命关天，业务不熟练心里慌乱，根本没有办法准确的搜集大脑里有用的信息。事后心里自责，且怀疑自己的能力。

在他实习期间所管辖的病房，有老人机能衰败寿终正寝的或者因事故造成残缺不全的躯体无法抢救过来，而被送入太平间。这与在学校解剖室面对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人体样本差别的太大了。充满难闻气味的躯体，教学用途反复使用，有老师指导并不觉得可怕。可实际中本该鲜活的身体，因为疾病的攻击，而失去温度，变成冰凉的一具空壳。没了生气，没了呼吸，没了灵魂。

对他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会在深夜里失眠，不抽烟的他开始疯狂的抽起烟来，本该有觉悟做好面对死亡的决心以及专业素养，可是，很多时候医者是不自医的，除了这个救死扶伤的职业本身所在，他们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独立的有情个体。正是因为具备了专业知识，才会对生命既敬畏，又因无法从自己手中挽救病人而丛生的无力感，交织不断，排遣不了自己内心的情绪，苦闷难言，会对自身些微的变化敏感。

因病折磨面目全非、形容枯槁的颓败身体似花朵般枯萎……太多可怖可怜的画面，他说，幸好自己挺过来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苦笑着，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觉得心疼。

所以并不是医生冷漠，而是即使他的心动荡不安，也要镇定自若，他要给自己的病人吃定心丸。快速的问诊，不仅节约了其他病人的时间，也是因为多年来累计的经验，让他们胸有成竹的下判断，是对自己技术的自信。

我想，除了天赋之外，他们一定是在跟自己不断对峙中，训练对死亡的幻觉以及对生的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