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棱角的锋芒
8、周立志的野心
周立志跟我一样喜欢死磕,但前提是他的自尊受到了极大伤害的时候。他满头大汗的磕不出曲子,忍住内心的火气,去找更强力的“老师”学习。结果那些琴行抑或所谓前辈介绍的强力“老师”,十几年前就在花式忽悠学生。在大学的后两年,他的solo终于能与我比肩,并在乐队里和我或明或暗的争夺主音吉他手的位置,作为科班出身的吉他手,直到最后,他也没学会即兴演奏和乐队编排,音阶也是半生不熟。
他咬牙切齿的力求与我平起平坐,但我没太在意,也没让乐队达到他想要的世俗回报,我“跳槽”去了另一只乐队。他面对我各种不服气,雄心勃勃的要跟我一较篮球的高下,结果被我这个曾经是篮球校队的后卫得分手打得连吃好几场鸭蛋;跃跃欲试的与我一比文字水平的功力,结果各种论文、散文好评率与投稿率又连吃好几次鸭蛋。我用自己的水平证明他音乐天赋的不足,读武侠小说的下场,运动神经上的白痴。
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狠角色。在各种牌局中输得一塌糊涂,能够拉得下脸,笑得出来,忍得住白眼,屡次找我借钱,屡次又被我拒绝,然后他灰溜溜走了之后,在同学们中间转一圈回来仍然能够成功将钱借到手。他在四年大学里,当我与寝室里的人有矛盾的时候,居然替我说好话,再将别人拉进他的朋友圈里。他身边围拢了一批吃喝嫖赌样样全的人,并在这些领域他开拓进取,胆大包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难企及他这种“高度”,因为历史上曾经就有个流氓开创了几百年的王朝,而我这种人,迟早会自刎乌江。幸亏周立志生在和平时代,只是一个音乐老师。
但周立志不是没有脾气,他的记仇心与复仇欲望一点也不会亚于我,甚至还会高于我。大学毕业前的半年里,他屡次与同寝室性取向有问题的同学争吵,就因为这厮总在我们面前谈及“恩爱”,让我们倍感欲呕的压力。周立志总是选择我在场的情况下,指着这只老基,三番五次的说这句话:
“毕业之后,老子就算失去了最好兄弟的消息,我也不能失去你的消息!”
在前往唐利安婚礼的火车上,我跟小刚倚在窗边聊天,周立志听小钢正在讽刺我说话爱用四字成语,就提议大家来玩成语接龙游戏,一玩玩到大天亮,然后耷拉着昏沉的脑袋,吃了一整天油腻的饭菜,灌了一肚子的马尿,接受了他人“能和初恋结婚”的天方夜谭,然后每个人都像滩烂泥东歪西倒在唐利安的房里,这时候朦胧的夜色早已笼罩。
灌了一肚子啤酒与白酒混合物,我已吐了几回。我把头埋在洗脸池里,头发顺便也被洗了一遍,略微清醒了点,拍拍发热的脸颊走出洗手间,周立志阴阳怪气的看着我:“傻周还是挺帅,瞧他那湿答答的性感样”惹得众人纷纷哄笑。他歪歪斜斜的站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大叠钞票,装进大号的红包里,拍在唐利安的手上:“咱们生死兄弟好多年,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老徐说他学生多忙不过来,这里边还有他一份!”说罢看看表,对着一干瘫倒的烂泥们喊:“再过几个小时,老子就不奉陪了,学校里几十双眼睛等我回去,大家玩开心点!”大家纷纷鼓掌讪笑,唐利安拿着钱喜笑颜开,扶着他来到我身边坐下叙旧,讲起那些学生时代玩乐队的日子,周立志搂着我的肩膀:“你带了多少个学生?”
我摇摇头表示不想说,他凑得更近了,“咱们兄弟一场,工作的地方也就十几公里,不如合作一下?在你那儿弄个生意?”我奇怪的问他,在自己的地界混得挺好的,何苦跑到我这里来呢?周立志说提携自己的“师傅”是编外人员,给他在外开辟一个培训学校,“我们校长嘛,很看重我,毕竟升学率在我手里,我也想再创一份业,自己当培训学校的校长,如果在本地可不是吃里扒外吗?顺便给我师傅谋个差事,咱们不远,我试着联系了一下你们那有关系的人,照我说,大家不如一起干吧,你不是跟教育局挺熟?”
周立志口中的师傅,与我们年纪相差无几,属于“混社会”的人士,比我们早几年从音乐系毕业,五短身材,贼眉鼠眼,曾经在我们寝室大谈特谈开黄腔,炫耀自己泡遍了本地一半的妞,周立志就依靠他师傅的关系网,挤走了外地的同学,进入了单位。
我沉吟了一会,心里不太情愿,推脱说考虑考虑,周立志大概也看了出来,一拍我肩膀悄悄说:“你瞧今天婚礼上那伴娘长得怎么样?”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见那个伴娘正帮着唐利安的老婆收拾我们的残局,裙子短得都快走光,周立志顿时来了精神,手一拍:“兄弟,看我的!”
他跑去唐利安的房间,寻摸到大学时期一起排练的吉他,走过去跟伴娘搭讪,装作不经意的扫扫吉他弦,听到音乐声,我们这帮同行同学也自然的围拢起来,周立志见时机成熟了,说送你首歌吧,然后就扫起弦弹唱起来,最后用手指着美女伴娘,将歌曲最后一句唱了出来:
“爱的就是你!”
我顿时觉得鸡皮疙瘩炸了一身,差点没把口里的茶给喷出来,同学们一边起哄来劲,一边推推搡搡,周立志满脸通红,伴娘也满脸通红,不过周立志不是害羞,他是太得意了。
周立志斜着眼睛瞟了我一眼,然后把吉他往我这里一递:“嘿,傻周,来一个!”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屑、狂妄与自满,我又怎么会抢了他的风头呢,只好推却:“你嘚瑟就行,不用拉着我!”
他立即把吉他闪电般的抱回了自己怀里,又唱了个歪歌,引得大家纷纷一起合唱,然后他要到了伴娘的联系方式,装模作样的看看表,大喊赚钱太忙,志得意满的离开了。
我实在是倒胃口,在他表演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跟着起哄,喧嚣终于平静后,我跟唐利安走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抽着烟。我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跟着小刚去外省考研。
“我的理想很简单,就是在这个小地方,带几个学生,当着一个平凡的音乐老师,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结婚了,有个小家,以后带带孩子,挺好。”唐利安望着那轮皎洁的月亮,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
“看来我们都一样,就想过那种与世无争,没有烦恼的平静日子”
我一边说,一边想起自己并不平静的生活,李老师,曹老师,乱七八糟的争斗,心烦意燥的猛撮了几下烟屁股。
唐利安笑了,他扔下烟头,拍了拍我的背,“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失去最好兄弟的消息,呵呵!”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恍然大悟。原来,周立志的那些话,是对我说的,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一年以后,小黑的培训班倒闭了,几年后,小刚去了他父亲的培训学校终于安心做了一个二世祖,老徐从此在省会坐上了头把交椅。唐利安、周立志,仍延续在我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