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村庄21

能够吃到白米饭,而且是硬饭,是命好,就是幸福生活。那时候有两种人,一种人命好,另一种人命苦。命好的人吃白米饭,吃硬饭。命苦的人吃稀饭,吃米饭拌番芋,吃米饭拌番芋丝。

江南垟河网密布,处处是水田,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雨热同期,一年两熟,非常适宜种植水稻。然而,生产队里分来的稻谷,总是不够一家人吃的。大多数的家庭是如此。光头光棍一家是例外。做工作的人家是例外。家里不种田的,在上班的,今天所谓的编制内的,是人们羡慕的对象,他们是有工作的。种田不是工作。不是工作是什么?种田是“做田”,农民是“做田人”,面朝黑土背朝天,是命苦的人。一年到天忙忙碌碌,就是吃不饱,面黄肌瘦的人多,面有菜色的人多。志平也属于命苦的人,一年里很少能吃到白米饭,能吃到硬饭。光头老五送给他家十斤大米,无异于雪中送炭,救了他一家人的命。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大米不够吃,我们吃番芋。

大江流日夜,小河日夜流。鳌江东流入海,东海的潮水定期涨落,涨潮时,从入海口处倒灌进入鳌江,分不清哪是江哪是海,辨不清哪是江水哪是海水,江水海水连成茫茫一片,江海一色,海天一色。无数的小河东流入海,每一条小河都在入海口拥有一个闸门。闸门关闭时,小河静静的,江南垟所有的河流静静的,河鱼,河虾,河蟹,各种各样的小生物,在小河里静静游走。闸门打开时,河水开始缓缓流动,向东流去,向东是大海,是东海。江河入海口处,江河向东流去,潮水自东卷来,千百年来相互激荡,沉积,陆地逐渐形成,大海逐渐退去,人们又在海边建筑堤坝,谓之东塘。岁月流转,陆地逐步扩大,大海逐步退去,一条条的东塘陆续建成。从鳌江口到巴曹港,形成了一片陆地,这是自然形成的陆地,是自然的馈赠,是上天的恩赐,不能种植水稻,不能种粙,但可以种植番芋、茴豆等植物。

用锄头搰园,一垄垄整齐的园,在海边出现,并且扩展。把番芋藤一根根地插在园土里,过不了多久,番芋藤爬满园地,远远望去,满眼的绿色,而地底则长出了番芋,用锄头小心松土,用手一拉,圆滚滚的,一串番芋就从土里冒出来了。

番芋也是我们的主要粮食。没有米饭吃,我们吃番薯,或者米饭拌番芋吃。我们吃了太多的番芋,我们不想再吃番芋,正如我们吃了太多的黄鱼,看到昂贵的野生黄鱼,持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现在,路过大街小巷,闻到番芋飘来的香气,诱人的香气,却勾起了不堪回首的回忆,那一个个青黄不接的饥肠辘辘的美丽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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