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谁也不清楚命运会给我们开一个多大的玩笑,好笑的,不好笑的。每个人都爱笑,每个人也喜欢笑,每个人都喜欢自己的笑,也喜欢别人的笑。五六岁以下的小孩子的笑容更有感染力,穿透力,信服度,辩识度。
对于农民来说,秋收的季节不仅是劳碌的时节,更是一个充满笑容的时刻。劳动人民付出有了收获,那些累累果实不免让人喜上眉梢,对未来的美好日子无限憧憬。
走过那条小路,注意是乡间小路,在我没有离开那里之前,这些乡间小路数量之多,多到容易忽略,视而不见,可是后来我就很少见到这样熟悉的场景可爱的路线。
走出这条小路,迎面而来的就是油漆公路。油漆公路两旁没有县城的感觉,农村就是农村,农村的路和农村的树都有一种农村特有的标志,说不出来却能看出来感受出来。尤其从小在农村长大,而长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一眼就能辨出。谁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路和树都和人一样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现在自行车走的路比刚才的那条小路要宽阔些,毕竟这是官道,不过也没太宽,只能两辆马车同时并行。
这让我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赶着骡子套的排车和牛车去地里干活。父亲喜欢骡子,由此我推断出父亲也喜欢马。只不过我从未针对这件事向父亲求证,爱屋及乌,同理推出,父亲肯定爱马。
十岁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不知道是被我故意抹去还是我真的没有记住,似隐似现,若有若无,像做梦一样在真实虚幻之间切换。有时候我感觉那一定是假的,有时候我感觉那肯定真实发生过,真实存在过。要么就是它们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和线索,要么就是我臆想出来的,要么就是它们留下的记忆都被岁月冲淡,没有踪影。
幸好,我们见过它们。幸好,它们见过我们。不管是不是梦境,我们都有一面之缘,最重要的是它们都给我留下惊鸿一瞥。
当时爷爷和我们一起住在老院子里,老院子坐北朝南,一排三间瓦屋,中间堂屋,西屋厨房,父亲说老院子里的东屋当初是给父亲结婚用的婚房。中间是个三十多平的小院子,院子的入门在西南角,那时的农村房屋建筑几乎都是坐北朝南,每个屋子都有门槛,进院门口处也有门槛。院子东南角是牛圈也是骡子圈,牛和骡子都有自己的领域,顶上搭了两层相互交错的破旧石棉瓦。石棉瓦是淘汰后的,破旧的能看到石棉瓦里的材质,那些材质丝丝缕缕,像是一条条线被固定在里面。有的石棉瓦还有小孔小洞,都是我们人们用完不能再用才给它们用。
在我幼小的心里,总感觉父亲爷爷像一颗大树那么高,像天那么高,我们家的人都是高个子,可能家族里携带高个子基因。母亲却从未给我留下像树那么高,像天那么高的印象。那时,我从未想过有天我会像爷爷父亲那样高,更未想过有天我能超过他们。
在我幼小的眼里,唯独骡子给我留下高大的印象。骡子的眼睛很大,不过它的眼睛比牛的眼睛更立体。它很英俊,四个蹄子矫健有力,我并不害怕它。那时,我还给它的石槽里倒铡好的玉米秆。我会一直看它,盯着它的眼睛看,直到它不由自主的往后退。我不知道它到底怕不怕我,或者说它被驯服的天性怕不怕一个幼小的孩子,但是我特别想知道我在它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它是不是会把我想成和我的父亲爷爷一样。我也不知道我和我的父亲爷爷哪里一样,哪里不一样。我被这个困惑住了,于是就忘了骡子的存在,盯着骡子吃玉米秸秆发呆。
骡子吃着吃着就会满嘴白沫,它的唾沫很长很长,我一看见它垂涎三尺的吃相就觉得特别新鲜,不由伸出手摸它,它一点也不乖,尽管在我喂它吃的份上,它也不退步。我觉得骡子还是怕我,怕我伤害它。我就放弃了,没有任何再次尝试。那时,我还不知道世上还有马,总觉得骡子就是马。人家都说马可以骑,却从未见过骑骡子。为此,我还专门问父亲为什么咱家的骡子不能骑,电视里的骡子都能骑,父亲告诉我家里的骡子没有驯,没有驯就不能骑。
我说那赶紧驯吧,驯完我就可以骑着骡子去上学,那多高大,多威风。父亲听完哈哈大笑,说我傻。我不懂父亲为什么说我傻,我觉得父亲才傻,有骡子不骑,非要骑自行车。
骡子很怕惊,牛也怕惊,但我感觉骡子比牛更怕惊。有次父亲赶着骡子套的排车从地里回家时,我正好坐在后面的排车里。车前和车尾空处都被竹篱笆挡住了。这两个竹篱笆和种花的竹篱笆还不大一样,一是我记不起它真正的名字到底叫什么,二是就算在农村现在也看不见这样的竹篱笆了,毕竟现代化以后,那些速度缓慢的交通工具都被无情的淘汰了,哪怕是在落后的偏僻的农村。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更快更便捷的交通工具。且让我把它称为竹篱笆吧,我想凡是我这个年纪或是比我年纪更长的人们,只要在农村生活过肯定知道我说的具体是什么形状,什么样子,什么功能,怎么使用。其实,这个竹篱笆是用来挡住排车的前后缺口处,排车两侧自带挡板,防止车里的东西掉下来。
骡子最害怕农村里的三把子“嘣嘣”声,如果在它的安全距离内,它就安安稳稳拉着排车往前走,比牛走的快多了。如果三把子超出它的安全距离以外,或者即将超出,就会立刻引起它的警觉,它会立马停下,竖起两个高高的耳朵,支棱着两个耳朵细听。如果三把子离它越来越近,它就立刻不安,四蹄不停的挠地,尾巴不停的扫来扫去。千万别小看它的尾巴,它的尾巴如果扫在脸上胳膊上还是挺疼的,像是往脸上打了一巴掌,你能感受到它的力度和强度。
这个时候就要看车夫驾驭马车的能力,如果骡子听车夫的话,可能就会顺利度过“危机”。如果骡子不听车夫的话,骡子就会瞬间奔跑起来,如果车夫拿着皮鞭鞭打,就会加剧它惊慌失措,后果可能就会不堪设想。可能它会和迎面而来的三把子撞上,像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如果你前面有坑,它也会毫不犹豫的跳进去。这个时候,就是考验车夫和骡子的时候。如果车夫和骡子互相信任,车夫紧紧扯着骡子的脖子上的缰绳,骡子站在原地,耳朵高高竖着,昂起高高的头颅,身体不停扭动,像是给一个小孩子打针时的反应,这个时候三把子会加快速度过去,或者三把子的司机会主动让出路让骡子和车先过去,三把子走远后车,马,人才会平安无事。
父亲说骡子最怕惊,一惊,人都控制不住它,它会到处乱跑,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所以,当父亲早早看见或听见三把子过来时,就会尽量让骡子和三把子在安全距离以内。父亲说如果骡子受惊了,能把人活活踢死,它的蹄子特别有劲儿。
我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个的,但是我遇到过一次骡子和三把子迎面而来时,骡子就会仰天长啸,四蹄不安,整个状态都是不安,要是真把它惹恼,套在它身上的车都能被弄翻。
骡子套马车的年代已经过去了,牛车也成了历史。我还听母亲提起过家里养过驴,卖过驴,我想现在留下的这些路也许都有它们的足迹和功劳,都有它们和人们共同辛苦创造路和美好生活的艰辛路程,才有我们这些子孙后代现有的一切。
人们不仅继承祖祖辈辈先人努力的劳动成果智慧结晶,也继承了那些没有一个名字却一辈子都在为人们开垦田地建设家园,为人们建设美好生活付出一切的牛驴骡子的牲畜们的劳动付出,它们也值得我们纪念,感激,甚至赞扬。
它们为人类的发展和进步献出一份无法磨灭的贡献。只是我们人们自视高级动物,把这些动物们付出的一切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创造的一部分劳动成果都归功于人们自己的功劳。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冒出这样的念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感伤愤慨。也许是林凯给我一些启发,也许是我本就多愁善感。人啊,人啊,有时候真的不如畜牲。
历史的石碑上,确没有它们的名字。
不曾想到,这些路悄悄地留给我们太多历史和过去,无声提示一些再也记不起被岁月长河淹没或没有任何记录的可歌可泣的生命和故事。
路的前方偶尔能看到远处模糊的身影,看起来好像和我一样是学生,纷纷赶往前方。农民伯伯弯着腰忙着刨花生,玉米地里只有沙沙的声音,看不见里面忙碌的人影。这条路孤零零的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虽然我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有什么,但是我却觉得很遥远,遥远的感觉骑一个下午的自行车也无法抵达。
我不由心生气馁,所有的斗志昂扬,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全消失不见。我记起历史课本近现代史有一个“五四”青年节,想起一个个热血沸腾,不顾个人生命安危,为国家洒热血抛头颅的那些热血儿女,我忽然羡慕起她们。她们虽然生在战争纷飞年代,却可以实现自己人生抱负,哪怕付出自己生命。
我崇拜这样的人,也想成为这样有激情的人。我觉得那样的青春才是真的青春,才是年老时说自己年轻时做过的事最骄傲的资本。我希望对我的子孙们骄傲地说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引以自豪的事情。
不知不觉骑到了临村的村口口处,再往左拐就要去县城的学校了,不由右手紧握手闸单脚踩住地面,单脚放到脚蹬上,回身一看,那条最初走过的小路早已不见踪影,预示着关于林凯的所有记忆都被画上句号。从那以后,我感觉自己忘了林凯,忘了曾经发生的不起眼的事。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刻意这样做的,还是林凯让我这样做的,但我觉得我肩负重担,脚下的路任重而道远。没人帮我,没人可以帮我,只有我自己帮自己,我需要这样做,必须这样做。我想长大以后,我可能早就把林凯忘的干干净净,就像他从未在我的学习生涯出现过,就像他像蝴蝶一样翩翩飞走了。
原来梁祝化为蝴蝶是这样凄凉且悲伤,像神话,却不是神话。我倒是希望它们最后做了神仙,像神仙伴侣那样不知人间疾苦,不食人间烟火,从此不生不死,不毁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