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的黑色六七八九月(1)
2003年8月25日,全国首例高考试卷被盗案尘埃落定。四川省南部县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杨博犯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判处有期徒刑7年。
杨博虽然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可是他的这次盗卷行为直接害惨了一大拨人,其中就包括我。
通过高四下学期的努力,我的学习成绩大有起色,英语从老不及格到可以考一百多分,三百分的理科综合,原来一半都考不到,现在可以考一百七八十分,语文成绩一直稳定,始终保持在一百一十分左右,如果数学发挥好点,完全可以考上三本。
可是,这个该死的杨博……,如果骂他有用,我会像诸葛骂王朗一样,直接将其骂到死为止。唉!想来,也是自己学艺不精,毕竟还是有那么多人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
六月八日下午五点半,我拖着极度疲惫的躯体走下考场,像浓霜打过的茄子,精神直抵崩溃的边缘,心中十分清楚,这次,百分之百,又完蛋了。
原本荷伟、小狼他们还劝我在城里多玩两天,可我实在没啥心情,直接卷铺盖回家。由于奶奶已经走了,家里空无一人,我只能呆在外婆家。
外婆家是在一个乡场上,而且处在场镇中央,房子是九十年代初砸锅卖铁修起来的二层小楼房,紧挨乡政府,每逢二五八赶集,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所以我打小就特别喜欢到外婆家玩,一玩就再也不想回老家。外婆外公十分疼爱我,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到他们家从来不让我干活,几乎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当然我偶尔也会主动帮外公做点农活,但他们都怕累着我。
外公的卧室里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玻璃窗,朝向西面,采光较好,我把初中用过的课桌椅从家里搬来,放置在窗前。这一小块地方就成了我高考后最好的疗伤地。那段时间,除了吃饭,我几乎不下楼。虽身处闹市,但心却木然;虽夏日炎炎,却内心冰凉。唯有那支钢笔和那个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才是我最好的伴侣,因而写下了很多心酸的、强作欢颜的故事。
所以,这一节我不想作过多的渲染,就把那些曾经写下的笔记,录在这里吧。我想,那时那刻,那些真实的想法才是最动人的!我也在录入这些字的同时,几度哽咽,几度泪目!
一、我想上大学
曾经有一次翻身做主人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等到失败了,才后悔莫及,如果…
如果,如果什么呢?上天再给一次机会吗?上天不会再怜悯你了,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命运,这就是高考。2003年的高考,打击到了许多人,尤其是我。它让我感受到了失败的锥心之痛,这是一种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滋味。这有比死还难受的痛楚。直至现在,我脑海中还是一片苍白,真的,一片苍白,或者说黑暗吧。
这次高考,让我的人生彻底迷失了方向,过去的路好像总是一步一步设计好的,而现在的我,似乎已经无路可走。我开始有点怀疑鲁迅先生那句话:什么地上本没路有路的。反正我现在是觉得自己走上了绝路。想想吧,本科上不了,复习不可能,又不甘心就这样进入社会,二线专科(注:此时还以为能稳上专科),又埋没了自己一生的志向。上述种种,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呢?
考这么差,对不起太多人,然而真正对不起的,却是我自己,二十年啊,到底为了什么?花了六年时间从三叉河村到北门乡,又耗费四年从北门乡到古城市,古城中学求学四年就为了这样一个结局,非常失败的结局。一个人的青春就为了一个失败而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生活总需要人作出抉择,假如现在让我重写去年的高考作文《心灵的选择》,我想一定会写得很好的。可一到真正的面临人生的抉择时却无从着手。我是苍鹰,就应该选择翱翔于蓝天;我是细流,就应该选择汇入大海;我是学生,当然应该走好求学路。
可是,走过高考,我突然觉得我什么都不是了,仅仅作为一副毫无精神的僵尸,拖着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东晃西窜,在当一个游神。哦!我算哪门子神,我仅仅是一个为着活着而活着的“饭桶”,一个庸人。虽然我曾多次大发恒心,立下誓言,我不会做俗人。但到头来,我只是庸俗之辈而已。
哎!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写这些,失败者与庸俗有什么关联呢?还是回归主题,来做一下抉择吧。说实话,我还不想选择进入江湖,首先我无江湖经验。其次,如果就这样进入江湖,那这逝去的二十年又算什么?我也不服气,还没学到一招半式,就如此仓惶地踏入江湖。毕竟我这二十年都是在为着一个大学梦而活。
也许在这之前我没有过多的想过这些问题,算得上是一只无头苍蝇,所以总是在干一些有误学业的蠢事,而现在终于知道上大学原来对自己是如此重要,所以我在此立誓:我一定要上大学,并要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开创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也许我曾说过很多空话,立下过很多誓言,但这一句,是真心的。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上大学对于我来说是如此重要。而到底能不能上,不是由我说了算,得由分数说了算;得由我那比较强势的父亲说了算。
二、电话后的思索
2003年7月10日 星期四 晴转阴
今天的心情,正如这天气一样,早上天空一片爽朗,加上刚看完两集特搞笑的《神医喜来乐》,一时也就忘记了高考带来的不快。
看完电视,我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看着书。忽然听到楼下的邻居大声喊我的名字,叫我去接电话。我边走边琢磨会是谁打来的?邻居说是我爸爸妈妈打来的。原本相隔千里,不能常听到他们的声音,我是应该很高兴的。但不知怎么了,自从高考之后,我总是害怕接到他们的电话。因为老觉得内心有愧,非常对不起他们。可父母,毕竟是父母,总不能老躲着,还有什么事不能面对父母呢!
首先进入耳朵的是父亲那熟悉而又严厉的声音。我真的非常恐惧这个来自最亲最近的人的声音,因为父亲在我心中的印象,除了严厉,还是严厉,甚至在内心深处觉得他就是一个“暴君”,或许这跟他曾当过兵有关。
原来,父亲这次来电是要询问弟弟的事情。弟弟因为在学校犯浑,跟同学游过嘉陵江,到对岸偷农民家的李子,被学校通报批评。老师本来只是想让他当众认个错,写个深刻的检查了事。但是他死活不写,还跟老师大吵一架,校长一气之下要开除他。他也毫不示弱,还未等开除决定下达,就主动开除了自己。
这事要是让父亲知道,那可了不得。我也想弟弟至少要读到高中毕业,哪怕去当兵也比初中文化好些。我便在之前的电话中为弟弟开脱。还说弟弟的学校本来就很烂,一个年级就二十几个人,还没几个在认真读书的,校风、学风实在太差,干脆转学到邻县的另一所高中。父亲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原本需要交800元的转校费,他心甘情愿地寄来1500。我一手帮弟弟操办了转学的事情。
原本一切都比较顺利,却没想到弟弟所在学校的食堂厨师跟住在城里的舅爷是邻居,他将弟弟在学校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舅爷。舅爷认为弟弟在学校根本没认真读书,作为临时监护人,他尽职履责,将此事通过电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爸妈。
父亲在今天的电话中当然怒气大发,说弟弟反正天天也没好好学习,转了学又能怎样?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也只能在电话中帮弟弟说好话了。但是父亲那历来教训我们兄弟俩的说辞又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情绪突然不受控,居然破天荒地在电话中朝父亲愤怒嘶吼:“反正一切不就是为了钱,钱,钱”。当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错了,惹了天大的祸。
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在父亲面前用这种口气与他讲话,当然同样是生平第一次听到我如此说话的父亲就更加愤怒了,紧接而来的是电话那头他雷霆大发的声音:“我说冯庾,我养你这么大,你今年考这么差,我都没发火,你还发火,你说你对得起我们吗?我们天天在外面为了你们劳累,你们却在家里干些什么?我不管你怎么发火,反正我九年义务教育责任已经尽到,以后怎么样就看你们了,反正上大学自己找钱上,你也有20岁了,自己能贷款,我以后只每个月给你们两弟兄寄400元生活费,看你们怎么样。你们的年龄也能打工了,别人十四五岁就到外面来跑江湖了……
紧接着传来母亲的声音,虽然柔和了些,但能听出她也在生气中。“庾儿,你们也这么大了,你爸爸刚才说的话也没什么错,你居然还发火,我们天天在这边为了你们劳碌,顶着厂房里三四十度的高温,几个小时下来,汗水都要将衣服湿透多次,地上都会滴湿一大片。
还有,你婆婆(奶奶)去年过世,我们原本可以提前赶回来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就因为你爸爸说国庆期间工资高,为了多挣一百多元,连你奶奶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这不全是为了你们读书吗?再说我们对你应尽的责任,已经算是完全尽到了。你初中没考好,我们心甘情愿拿钱让你复读一年,结果还是没考上重高,我们又交3800元“议价”送你上重高。高三没考好,你说要复读一年考个本科,我们毫不犹豫让你再复读一年,你今年又考这么差,我们都还无怨言。你说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了父亲和母亲的这些语重心长的话,我还能说些什么呢?除了默默地听,任凭眼泪从眼眶中往下流。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千错万错,都错在我,错在我不应该大声大气的说那些话,错在我惨败的高考。
事已至此,我只能默默承受,父母的话,好听,不好听,自己想听,不想听,都得听。我稍一冲动冒出的一句话,遭受如此多的教训,我还不能说教训的不是,就连我想认个错,给爸爸妈妈说声对不起,承认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口无遮拦,不该顶撞他们,都来不及讲出口,因为爸妈根本没有给我插话的机会。在他们面前我只能沉默,只能默默接受该受的训斥。
经过这么多的事,也二十岁老大不小的年纪了,有些事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了,对自己的人生也应该负点责了,要不怎么尽是失败,尽受教训呢?
事后,我经过深刻反思,给父母写了一封四千多字的长信。欲知此信内容,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