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洛马克斯和铅肚皮
早期的研究者把民歌从一个坟墓——农村里挖出来，再埋到另一个坟墓里——图书馆里去。民歌收集者洛马克斯父子则改变了这一切，他们推出了第一个黑人民歌明星——铅肚皮。
背景篇
一、 早期民歌研究——最早的民歌研究起始于欧洲
1、 学院派代表人物
1）、Johann von Herder（约翰-冯-赫德）——德国哲学家18世纪末期，以他为代表的欧洲学者开始有意地收集和研究民间歌曲。
观点：民歌是对过于讲究理性和科学的现代工业文明的一种反叛，代表了人类一种未经污染的共同天性。只有未受工业化影响的乡下人的音乐才具有研究价值。
2）、Francis James Child（弗朗西斯-詹姆斯-蔡尔德）——美国哈佛大学文学教授
观点：自1475年英国有了印刷出版物之后，民谣就不纯了。
研究范围：民歌的文学价值；1475年前的手抄本文献和小范围流传的古老民歌集。
成果：19世纪末，出版一系列研究书籍，由所收集的英国民谣归纳整理而成，共305首歌曲。
内容：对每一首歌曲的来源、不同版本及所有歌词均做详细注解。
影响：成为英国民歌研究者的圣经，后来的研究者都将其作为参照。
缺陷：
a、忽略掉了许多“下流”的歌曲，如色情小调等
b、只研究歌词，所有民谣均未著名旋律
3）、Cacil Sharp（塞西尔-夏普）——英国访问学者
观点：英国的工业化使传统民歌消失。而在美国的英国移民聚居地Appalachian（阿巴拉契亚）山区存在着正宗的英国传统民歌。
成果：多次深入南方山区采集和研究民歌后发现由于受美国独特的地理人文环境影响，Appalachian山区已脱离英国的民歌文化，有自身的民歌文化 出现。
影响：使美国学术界第一次认识到，虽然美国白人大都为英国等欧洲移民，却已有了自己的民歌。
学院派研究缺陷：
1）、对黑人民歌带有偏见。即使提到黑人民歌，也都侧重于研究Spirituals(教堂歌曲)。因为这类歌曲即使带有对种族歧视的反抗，也是一种把希望寄托于上帝的消极反抗。 2）、瞧不起商业化。学院派的书大都旁征博引，内容复杂深奥，完全是写给做学问的人看的。因此后人评论：早期的研究者把民歌从一个坟墓——农村里挖出来，再埋到另一个坟墓里——图书馆里去。
附注：黑人音乐中更多带有抗议内容的民歌，直到Blues获得商业成功后才得到应有的重视。
2、中间派特色：
1）、注意书的通俗性
2）、省略大量繁复考证
3）、加入旋律和钢琴伴奏谱
代表人物
1）、John Lomax（约翰-洛马克斯）——将于人物篇内详细表述
2）、Carl Sandburg（卡尔-桑德伯格）——美国著名作家、诗人、传记作家、《林肯传》作者
贡献：
a、坚持在自己的诗歌朗诵会和演讲会结尾自弹自唱几首民歌，对民歌的流传推广起到很大作用
b、编写了一本通俗民歌读物《American Song Bag》（美国歌本），附有旋律和琴谱
3）、Marius Barbeau（马里厄斯-巴比奥）——加拿大人
贡献：
a、在加拿大国立博物馆工作期间多次组织民歌采集活动。
b、帮助吉本斯组织了历史上第一个民歌节（Folk Festival）
附注：
a、吉本斯——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董事长
为替某旅馆做宣传，于1927-1939年间数次组织民歌节，吸引了众多游客。
b、由于这几位先驱者的出色工作，加拿大成为北美民歌运动的重要基地。涌现出多位优秀民歌手。
名词解释：民歌节——在活动中不仅有民歌演唱会，还有民族舞蹈、民间杂耍和民间艺术展等活动。类似一个盛大节日，故称为“节”。后成为传播民歌的重要方式。
二、 美国早期民歌运动的两股重要力量：商人和学者
1、对民歌的定义
商人——主要注重适合在公众集会上演唱的、来自乡村的、具有流行潜质的歌曲。
学者——民歌是那些口头流传下来的、没有作者的传统歌曲。
2、关注方向
商人——这些歌曲绝大多数都带有器乐伴奏，具有很浓的表演性质。
学者——这些民歌大都适合在家里演唱，多无乐器伴奏，偏重于自娱自乐。这类民歌多无流行价值，只具研究意义。
3、附注：
1）、Relph Peer & A.P成名后多次深入南方山区收集民歌，以充实“Carter Family”的曲目。客观上保存了大量珍贵的民歌，并对推广起到重要作用。
2）、本书重点再商人民歌定义上，但随故事发展定义也会随之变化。
三、 社会背景
1、 商业化流行歌曲被经济危机打垮，民歌的支持者日益增多。因为讲真话的民歌成了穷人的重要精神支柱。
2、20年代政府的改革与社会进步孕育出一批左倾知识分子。他们对反映劳苦大众生活的民歌很感兴趣。
3、 经济萧条时期，美国曾流传这样一个说法：失业工人和农民到杂货店总是买三样东西：一条面包、一磅黄油和一张Jimmie Rodgers的唱片。
4、 当时美国南方山区农民所唱的民歌大都无乐器伴奏，即使有也是小提琴。吉他在当时是上流社会妇女们闲暇时的玩艺儿。直到20世纪初，铁路修建到山里，一些北方大公司将邮寄业务办到山里。所卖物品不仅仅包括生活用品，也包括乐器。一把制作良好的吉他只卖2.7到10.8美元，这使得民歌的伴奏方式大为丰富。
四、美国乐坛风格多样化原因：
1、黑白龙虎斗
整个美国音乐中一直贯穿了黑人对音乐独立性的追求，这也是美国音乐进化史中一个很重要的催化剂。年代 白人 黑人
40年代 爵士乐全面“白化” City Blues（城市布鲁斯）
代表人物：Big Bill Broonzy（大比尔-布隆齐）Muddy Waters（混水）
50年代 软绵绵的流行歌曲 风格硬朗的Bepop Jazz（波谱爵士乐）
60年代 各类Blues及源自Blues的摇滚乐 黑人灵歌
70年代 软摇滚 Funk
80年代 重金属、抒情摇滚 Rap
90年代 Grunge、Rhythm & Blues（节奏布鲁斯）
2、 广播与出版业的纠纷变相促进乐坛风格多样化由于技术进步，收音机在20年代初期降到75美元一台，广播业得以迅速发展。广播内容很快才能感新闻转向音乐。但电台拒绝付版税，他们认为他们已经花钱买了唱片，自然无须再付钱。甚至认为在电台播放唱片是对唱片的一种促销，出版公司应当付给他们钱。ASCAP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理由，便用各种手段向电台老板施加压力，包括在唱片封套上加印“不准电台使用”的字样。当时的广播业正处于最兴旺时期。于是老板们索性拒播在ASCAP名下注册的歌曲。这些歌曲多数是从锡锅街生产出的流行歌曲。同时电台老板们自发成立了与ASCAP相对的组织——BMI（Broadcast Music In. 广播音乐公司），专门出版ASCAP不要的歌曲，主要指山村歌曲、黑人Blues等民间歌曲。
名词解释：ASCAP——版权法刚颁布时，由于演出者不肯付版税，而出版公司也无精力逐个讨债，故一些出版商与词曲作者联合起来，于1914自发成立了一个名为ASCAP的组织，即“美国词曲作者、出版者协会”（American Society of Composers.Authors and Publishers）。统一负责向演出者征收版税。直到1919年，美国高等法院通过法案，再次强制演出者付版税，情况才有所好转。
人物篇：
一、 John Lomax（约翰-洛马克斯）
1、成名史：1867年生于Mississippi（密西西比州），2岁时举家迁往Texas（得克萨斯州）。9岁时人是一名叫纳特的23岁黑奴，两人结为好友。Lomax替纳特写情书，纳特教他唱歌。这段友谊持续了3年。 1
907年，Lomax在Harvard University（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因教授要求写一篇有关地方语言的论文而结识当时美国最权威的民歌专家George Kittredge（乔治-基特里奇）。在他的帮助下，之后的两年时间里，Lomax一边在Texas教书，一边走遍Texas收集牛仔歌曲。 1910年，Lomax将收集到的民歌编辑成书，出版发行。书名为《Cowboy Songs and Other Frontier Ballads》（牛仔歌曲和其他边远地区民谣）。Franklin D. Roosevelt（罗斯福总统）为该书写下前言，使得美国开始有更多学者投身于研究民歌的热潮。而Lomax则凭此书成为这方面的权威人物。
不久，Lomax因卷入一起政治纠纷而被Texas大学免职。失意中的他玩起了股票，1930年美国股市崩溃，Lomax因此破产。
2、发现Lead Belly：
1932年，Lomax向位于首都Washington（华盛顿）的Library of Congress（国会图书馆）寻求帮助。于是，他接任了Archive of American Folk Song（美国民歌档案馆）馆长。由于国库经费紧张，他正式年薪只有象征性的一美元。但他从国会图书馆申请到了一笔经费，以资助他继续到南方收集民歌。可以说，是美国的经济萧条促进了民歌的发展。
Lomax十分重视录音技术，他定制了一套重达315磅（143公斤）、当时最好的“便携式”电动录音设备。固定于一辆福特汽车的后备箱内，经一个多月试验，他成了户外录音高手。 1933年，已是体重近150公斤的中年Lomax与年仅18岁的儿子Alan Lomax（艾伦-洛马克斯）去了南方。当时Alan还是Texas大学的学生，从小喜爱民歌，会弹吉他，是父亲的最佳助手。 他们的旅行条件十分艰苦，为节省经费，父子两从不住旅馆，二是在野外搭伙做饭，晚上睡吊床，并一直是两人轮流开车。
首站：Texas
目标：黑人民歌
原因：Lomax认为，因为黑人人数少，故黑人民歌的失传可能性更大
阻碍：大多数黑人忙于生计伙不理解其动机，几乎没人愿意为他们唱歌。
对策：去监狱
理由：1）、黑人多
2）、一定会合作
3）、几乎听不到音乐电台，口味未受商业音乐污染
具体地点：Angola（安哥拉）州立监狱
他们向看守说明来意，并出示国会图书馆的证明。看守们出于对学者的尊敬，表示将尽力合作。
Lomax要求去工地，但没有听到劳动号子——Lomax认为是黑人民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监狱规定犯人劳动时不许唱歌，这是Lomax很失望。
另一个看守向他们推荐了一个洗衣工，称其很会唱歌，这人便是Lead Belly（铅肚皮）。
Lomax父子迅速被这位使用当时少见的十二弦吉他，拥有高亢男中音的黑人才华所打动，很快录制了5首歌曲。包括黑人圣歌、Blues、白人山村民谣等各种曲风。
第六首录制的是《Irene》（阿瑞）。这是一首典型的白人民谣风格的三拍慢歌。Lead Belly一改其洪亮的嗓音，将这首情歌唱得委婉动人。1950年，此歌成为全美最流行的歌曲，后又被无数人翻唱，成为美国民歌和通俗歌曲历史上最经典的作品之一。
名词解释：民歌档案馆——1928年在政府支持下正式成立。1930年起由Robert Gorden（罗伯特-戈登）主持。但他任职的两年内没有作出任何成果，故被辞退。
二、 Lead Belly
1、当Lead Belly还只是Huddle：
1888年1月出生于Louisiana（路易安那州）靠近什里夫波特小镇的一个小村子。原名Huddie Ledbetter（休迪-莱德贝特）。
由于Huddie出生前其父母生活条件艰苦而未能养活之前的三个孩子，故对Huddie十分宠爱。 2岁时，Huddie模仿大人用树枝做了一支笛子，使得父亲认定他有音乐天赋，便请自己的两个弟弟教他音乐。很快Huddie便掌握了一些基本的音乐知识，并学会了许多民歌。《Irene》就是从一个叔叔那里学来的。这首歌在当时成为了Huudie的保留曲目。
由于Huddie生性倔强好斗，而当地的治安很不好。父亲便在他14岁生日时送了一把手枪给他当作生日礼物。几个星期后，Huddie在一次打架时将对手按倒在地，并瞄准其头部开了一枪。幸而子弹卡壳，对方趁机逃走。Huddie又开了第二枪。这一枪打伤了对方，不过由于当时Huddie年幼，警察仅罚了他25块钱了事。
同年，Huddie得到了生平第一把吉他。由于吉他可边弹边唱，Huddie边勤加练习，很快成为当地舞会上最受欢迎的歌手。这段经历为日后Huddie成为个唱高手打下了基础——他很会调动听众热情。 年轻时Huddie模样俊秀、身材结实，加之吉他出众，故而女友众多。为此常与村中其他小伙子发生冲突。同时，Huddie对酒精产生了浓厚兴趣。
1904年，Huddie离家去邻近的什里夫波特镇的红灯区某酒吧卖唱。两年后因得淋病而重返家乡。从这时起，人们就叫他“Lead Belly”了。
附注：
1）、当时南方山区 的黑人音乐受到多重文化的影响，风格极为复杂。包括：福音歌曲、白人乡村歌曲、Blues和白人民谣等。因此Huddie才能中风格近似白人民谣的部分得以充分发挥。但Huddie最爱的是Blues，因为这是唯一只有黑人才唱的“民族歌曲”。即使Huddie后来在白人世界中大红大紫，这也一直是Huddie的根。
2）、更名原因之八卦说法：
a 指他浑身肌肉，身材结实
b 指他打架勇猛，挨刀也不怕
c 指他床上功夫了得
3、 Lead Belly成名史
病好之后，Lead Belly去了南方得重要工业城市——Texas境内的达拉斯镇。
24岁时，他在街上偶遇Blind Lemon Jefferson（“瞎子”莱蒙-杰斐逊），两人搭档，白天在街头卖唱，晚上到酒吧喝酒、切磋吉他技艺。
不久，Belly见到了十二弦吉它。练了几天后便自称是世上最棒的十二弦吉它手。这个称号沿用至今，无人相争。
三年后，Belly又回到家乡，因人高马大，又会打架，很快成为当地一个小帮派的头目。30岁时，在一次为女人而起的斗殴中，他枪杀了对方，判刑十年。
Lead Belly服刑的监狱叫Sugar Land（糖地），生活十分艰苦。繁重的体力劳动难不倒他，但失去自由使他十分痛苦。
Sugar Land十分偏远，附近只有一条铁路。每晚11有一班客车经过，这是监狱与外界相通的唯一途径。因为监狱有一个说法：如果火车车灯照到某人的床头，就说明他将有亲属来探望。
Lead Belly以此写了一首歌。犯人们又添加了许多歌词，便成为了著名的《Midnight Special》（午夜列车）。这段时间里，Lead Belly写了许多歌曲来打发时间。
1924年，Texas州长视察监狱时，Lead Belly临时编歌献给州长，委婉请求宽大处理。州长被其才能打动，签署提前释放令，拎Lead Belly提前三年获得自由。
出狱后，Lead Belly又开始酗酒，1930年，42岁的他又因打架判刑6年，这次进了更为偏远的Angola（安哥拉）州立监狱。
因监狱看守喜欢他的歌，他得到了一个相当轻松的工作：洗衣服。正是在这里呆了三年之后，他遇到了Lomax父子。Lead Belly将自己的故事说完后，又请求他们把录音放给州长挺，希望能再次得到假释。
一年之后，Lead Belly终于重获自由，成了救命恩人Lomax父子的黑人司机，同时也成为了“录音助理”。因为他不仅善于向他的同行们解释录音的重要性，还经常给歌手们做示范。这使得民歌收集工作比以前顺利多了。
又一年后，Lomax的经费几乎耗尽，便决定返回总部。但Lead Belly不愿离开他们，因为他身无分文。
由于之前的民歌推广的宣传方式一直停留在书面形式，而John Lomax受商业唱片公司启发，一直想要树立一个民歌明星。Lead Belly的背景、身世完全符合民歌所代表的劳动人民形象，且具有明星实力。于是，John便将Belly带到纽约，找来记者报道他的传奇故事。 1935年1月4日，在蒙地克莱饭店，Lead Belly首演。
大量夸张的报道，使得首演引起全城轰动。不久，唱片公司、出版商以及许多大学纷纷邀请Lead Belly录唱片、出歌本、作商业演出。Lead Belly成了第一个被大多数白人听众普遍接受的黑人民歌手。
此后，Lead Belly不断在全国各地演出，甚至被邀请至欧洲。
4、 John Lomax与Lead Belly的纠纷
1）、John私下扣除Belly演出所得的2/3，还从Belly所得的1/3中扣除其食宿费用。Lead Belly得知后，以刀威胁，要求重新分钱。John生气将他送回老家。评论：而Belly立即请了律师要打官司。最后以John赔出一大笔钱收场。 由于当时种族歧视还十分严重，John的做法也并不奇怪。
2）、John坚持不让Belly唱“流行歌曲”，且一直让他穿着囚衣表演。而Lead Belly对流行歌曲十分在意，很快就学会了很多时下流行的歌曲。同时他十分憎恨囚衣，非常向往西装。
评论：John认为大城市的通俗文化害了Lead Belly，其实这完全是出于自私。
5、 谢幕在一次欧洲巡演中，Lead Belly被诊断得了肌肉萎缩症（Lon Gehrig’s Disease）。回纽约后不久，即1949年12月6日，Lead Belly病逝。
1950年，《Irene》成为全美年度最佳歌曲。直到今天，Lead Belly的歌曲依然被无数歌手和乐队翻唱。最近的一次是Nirvana在《Unplugged in the New York》专辑中最后一首《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Lead Belly是美国民歌世上最富传奇色彩的歌手，他对美国音乐的影响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