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胡乱地吃过晚饭,一抬眼,却见窗外黑漆漆的不见一颗星星,昏黄的路灯下,小区的景观树被风刮得像打着趔趄的醉汉。我回身打开电脑开始码字,这是去年开始的。每天做着不忙不闲的工作,看似云淡风轻,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所以有了斜杠想法。
风好像更大了,听到悬于外墙的网线和墙的摩擦声,我忽然有种莫名的担心。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停电、断网、wifi 和手机都不再闪了!我仿佛瞬间被抛到无声的世界,身边是清净了,可却觉得无所事事,连睡着都不能了。我不禁哑然,童年时候是没有网络的,也常停电,那么快乐是怎么过出来的呢!
记得小时候,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停电,各家基本上都在天黑之前吃完饭,然后邻居们聚在树下打扇乘凉,讲故事、侃大山。小孩子则趁着傍晚的朦胧玩捉迷藏,这可很考验我们的胆量和智慧,既要藏得妙还要不怕黑,当然还要忍着被蚊虫叮咬,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热情!大人不喊是不会回家的。
那时候,我们村子中间有条七八米宽的土路,晴天时平坦,可以走路通车,但这条路地势特别低,一到阴雨天就成了村子的排水沟,泥土路经过雨水的浸泡,很快就泥泞不堪了,却是我们最喜欢的样子了!因为可以在这里恣意玩耍了,所以我们最盼下雨。下了雨这里的水能涨到脚踝以上一点儿,这个深度正适合我们玩耍,大人们也不用担心溺水。
我们有的穿短裤,有的卷着裤腿儿,但都光着脚丫。如果穿水靴,一定会被黄泥粘住拔不出来,玩不过瘾的。
水流不大时,小伙伴们分工合作,到路边薅野草的、折垂柳枝的、加在泥里“砌墙”的,一会功夫,一条蜿蜒曲折的“水上长城”就有模有样了。我们在“城墙”上插上树枝当旗帜,也会弄个小城堡。
被截住的水渐渐溢过来,我们就把水坝加高,有的地方就形成小瀑布,实在挡不住了,就在“城墙”中间钻个窟窿,美其名“开闸”。水从窟窿里涌出来,当然这样很容易垮塌。我们就守在水口处待命,一旦决口,马上抢险,大家七手八脚的,弄一身泥水也是在所难免。当然,回家之前会在“城墙”上方开几个豁口,然后看着水“一泻千里”后,再把城墙抹平。
还有个游戏叫“摔泥娃娃”。“泥娃娃”其实就是把和好的一块黄泥随意做成碗状,然后用力往平地上一摔,“泥碗”瞬间炸裂,发出砰的一声响。很简单,却也藏着火候,不是谁甩出去的“泥娃娃”都能发出响亮的声音。大家做好了之后比着摔,然后互相评判,谁的最好听。
那群玩伴里,长我两岁的堂哥是最厉害的。他做的“泥娃娃”很光滑,手上也不粘一点粘泥,然后一边来回挥两下助力,一边念念有词,“东北风,西北风,摔泥娃娃好脆声”!只听得“啪”的一声,声音清脆,干净,那样子特别帅!
堂哥说,“泥娃娃”最主要是和泥,选那种粘的黄泥,不要带沙子,否则没等摔就散了,泥得和的够柔韧,太硬出裂纹,也不能太软,太软一来粘手甩不出去,二来即使甩出去声音也不好听。
得了秘诀的我,先在水里用脚不断地踩,感觉有成流的泥从脚趾缝钻过,脚面痒痒的时候,才用双手抠出一大块泥,又像妈妈和面那样来回揉搓,直到泥团光滑才开始做“泥娃娃”。
其他伙伴也不甘示弱,各自发挥想象力,大的小的,方的圆的,薄的厚的,形态各异,也因着各人和的泥质的不同,摔出来的声音也是各有千秋,或沉闷或清脆,此起彼伏,当然还有我们无拘无束的笑声和嬉闹声。
通常一场“泥娃娃”摔下来,我们也都变成泥娃娃了,有时候脸上,头上都是泥,更别说衣服了,晚上回家挨收拾是免不了的了,可是一想到和小伙伴们的狂欢,心里还是欢喜的,是做梦都能笑醒的那种。
大晴天没有水的时候,我们也有玩的,比如捉苞米虫(我们这的俗名)。苞米虫大概火柴盒大小,一身黑色的甲壳。因为总是啃食苞米棒的顶尖,我们定义它为害虫。它飞不远,很容易抓。捉到后我们就把甜高粱杆的外皮取下一小节,然后削得薄薄的尖尖的,轻轻地插在苞米虫的后背的甲缝里,这时苞米虫就想飞,硬壳下的透明翅膀忽闪着,带起微微的风,这就是我们自制的“风扇”。
那时候,蜻蜓特别多,我们根据颜色给蜻蜓起了好听的名字,普通的黄尾巴的叫“小青”,红尾巴的叫“小辣椒”,全身黄色的叫“大老黄”,还有铁黑色的“大夹克”。
别看蜻蜓是复眼,但头脑简单,它们常落在篱笆墙上,只要用手快速一搂就能轻易抓到。有时,它发现敌情会先飞起来,盘旋一圈又原地落下。我有时会伸出一只手指等着,它真的会落在手指上!然后,慢慢地一弯手指就能抓到。抓蜻蜓最喜欢唱“蜻蜓蜻蜓落,落在我家柴火垛,蜻蜓蜻蜓飞,飞到我家柴火堆”,好像这样捉起来会容易些。
“大夹克”和“大老黄”很聪明警觉,是很难捉到的,念什么歌也不行,只能用蜘蛛网粘。这首先得找根手指粗细的竹竿,然后再用粗些的铝丝围个比脸盆稍小的圆环固定在竹竿的一头,这只完成一半,接下来就是起早到屋檐下找蜘蛛网了。
起早是因为没被毒太阳照到的蜘蛛网最粘,最主要的是晚了就被别的小朋友“捷足先登”了。用做好的工具在几个蜘蛛网上来回兜几下,使铝环布满厚厚的网丝,捉蜻蜓的网子才算完活。剩下的就看有没有机会碰到“大夹克”和“大老黄”了,这两种确实不多见。如果哪天能抓两只,真是够炫耀好几天的。
大人忙着自己的事,是绝不会理会我们的。我们这些玩伴就自己想办法,交流经验。比如选材时不能选铁丝,太硬,我们很难钳断,粗些的铝丝最合适,为此我还扒过垃圾堆。细的竹竿软,蜘蛛网容易被刮出窟窿,粗的竹竿握不住,容易脱手。其实我们喜欢捉蜻蜓不仅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更是满足全程自己动手的成就感。
童年时候实在有太多好玩的东西了,大部分的玩具都是自己做的,冬天的冰车,冰嘎,用包水泥的牛皮纸叠的piaji,砸扁的啤酒瓶盖,冰棍上的竹签也是不错的玩具......挖野菜顺便采点桑葚、酸娘娘、“天天儿”,苦菇娘儿,雨后到树林里采蘑菇,也到河里野浴,学“狗刨儿”。除了玩,我们也会帮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童年的照片都是黑白的,日子却被我们过得五光十色,缤纷绚烂。现在的孩子大概很难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了,由于被过度“关注”而被“关住”,当然,他们有网络,被父母限制着畅玩在虚拟的世界,这是孩子的幸运还是悲哀?很难说。
童年的我们就像散养的羊,像地里的野草,无拘无束,自由快乐地野蛮生长。盼望着快快长大,成为梦想的那样。可真的长大了,唯一令我们心心念念的却是童年。
童年时没有网络,但我们近在咫尺,喊一声,小伙伴们就能聚在一起淘想淘的气,现在很难喊一声就聚齐了,好在还有网络,让我们可以隔空穿越到最本真的童年,一起怀念流逝的岁月。所以,别吐槽那些在网上过儿童节的大人,他们不是犯贱卖萌,只是一次情感的宣泄,仅此而已。
“如果把童年再放映一遍,我们一定先会大笑,然后放声大哭,最后挂着泪,然后微笑着睡去”(宫崎骏《龙猫》)。
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玻璃被雨噼啪敲打着,远远地还传来隆隆的雷声。没了电脑手机的提示音、呼吸灯,我安心地躺在床上,静静聆听大自然的风雨雷的声响,放空了思绪。
朦胧中,我看到童年的自己,扎着两个羊角辫,卷着裤腿儿,光着脚丫,嘴里念念有词:“东北风,西北风,摔泥娃娃好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