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写的温暖

收到大学好友从成都寄过来的书信,心中甚是欣喜,这欣喜是收到一件昂贵的衣服,蹭一顿大餐,甚至收到红果果的现金、红包所比不了的。


儿时玩伴的信

我给人写信的习惯是读初三的时候养成的。那时我刚从外地转学回家念书,与唯一的发小已长时间疏于联系,再见面只剩了沉默和尴尬。但我又不愿将这段友谊就此割断,便鼓起勇气主动写了信给她,又不敢自己交给她,遂找了我俩共同的熟人转交。那种忐忑不安又期待她看到信的反应,还暗戳戳等着回信的复杂心思,活脱脱似一个芳心悸动的少女鼓起十二分勇气向心仪的男生送出了传达心意的情书。不久后我也确收到了她的回信,一来二去我们就保持了这种默契的沟通方式。

那时并没有为此专门买了信纸信封,有时是用打草稿的信纸,有时干脆直接从写作业的本子上撕几页下来用。也没有特定的内容,无非就是聊聊彼此新近发生的琐事,一同焦虑着所剩不多的中考倒计时,也会相互鼓励,还畅想着考试结束后我们会是什么模样。

当时英语课文里正教了怎样写英文信笺,在信末署名前是要加上“best regards”、“yours sincerely”之类的。我俩就借用了来,有时直接附上英文,有时直译成中文“你的最好的”,“你的真诚的”,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后来我换了很多地方,丢了很多东西,这些信始终放在我的行李箱里,随我四处漂泊。我将它们装在盒子里精心保管着,连个褶皱都不让它添上。时间越久,它们越增了岁月的芳香,偶尔想起去翻来看看,稚嫩的笔记和年少的忧思跃然纸上,仿佛又回到了儿时我俩结伴上学,淘气玩耍的时候。


‌父亲的信

我长了二十几年,我爸给我写过一回信。

初三那年我离开在温州的一家人,独自回家读书,暂住在亲戚家。中考的压力,陌生的师生,加上寄人篱下,还不知道该怎么纾解这些压力的我,因此生了一回大病。把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着实惊吓了一回。不久却意外地收到了我爸托人带回来的信。

从小就听惯了我爸讲各种场面上的大道理,对他偶尔发作的暴脾气也是一贯惧惮,在我看来,无论我长多大,在他面前都是个随时可以拎出来教育的孩子,我永远要远远地仰望且敬畏着他。但这封信里,我第一次看到一向不善表达感情的父亲,用那么细腻感性的笔触,表达对将我放在亲戚家的愧疚,对我学业的鼓励,还有对我健康的担忧和叮嘱。看得我是热泪盈眶。这封信一度成为许多个难熬的日子里我咬下坚持下去的一剂良药。

我爸的这封信至今也在好好保存着。三张白纸已经泛黄,镌刻在纸上的一字一句一笔一划早已烂熟于心。那缱绻在纸页的低喃,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深夜,静静陪伴着我,鼓励着我。



‌同事的信

上一份工作做了近一年半的时间,处了几个颇投缘的朋友。我一向易留情,难忍分离。多年辗转求学的生活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很多深刻的感情,一旦隔了时间和距离,即使想念,也会变得有心无力,然后就随着匆匆岁月淡化,直至消逝。离职之前,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给这几位同事各写了一封离别信。

我精心准备了花饰的信纸,一笔一划工整写下我还没来的及说也不打算再从口中说出的心思。简单回忆相处的点滴,表达下我的赞美,感激,及对即将来到的分别的不舍,最后会附带上盼以后常联系的希望。然后把它们一一装进我依照每个人的喜好挑选的信封,用手裁的形状各异纸张封上,再轻轻写上她们在我心里留下的名字。

当我把信小心翼翼放进她们抽屉的时候,我期待过她们看到时神态各异的反应,却并不曾期待会有回信。这对我来说,是给她们的信,但更是我给自己将要告别一段生活开始另一段未知而举行的仪式。当我写下那些文字的时候,就像是在跟过去一年半的自己对话:嘿,你看,你经历了这些事,遇到了这些可爱多样的人儿,那些日子平淡又丰富,好的不好的你都大可放下了,现在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远方好友的信

至今与我常保持信件往来的是大学一位同学。她远在成都继续求学,我在魔都为了生计奔波。毕业后我俩一直未曾有合适的机会再见,除了平日里的信息电话联系,另一种维持我俩远距离友谊的方式就是书信。

她会跟我吐槽学业的压力,我会说说现在的工作跟学校里天马行空对职场的想象有多大出入。有时也会像几十岁的老婆婆,唠叨些些不符合年龄的家长里短。从某一次的来信中,我得知她交了一位好先生;在某一次的回信里,我告诉她我在图书馆邂逅了一见钟情的人。信纸似乎是带了某种魔力,百转千回的女儿家心思,无法轻易跟人吐露的悸动,对着她的时候,可以毫无保留地说个通透,不用担心说出去会被笑话,也没了丝毫娇羞,因为心里知道,在收信人的面前我无需遮遮掩掩。我不用她帮我解忧,只要她静静地听着,看着我笔尖写下的或喜或忧的心思。足矣!



我的煽情未必所有人都领情。收了我信的那些人,或许会觉得幼稚,无聊,甚至嘲笑我在电子产品迭代迅速的时代还延用这种老掉牙的方式。微信,qq,电话,固然快捷,但那些通过通讯工具传达的感情,少了温度。说出的话,就像微博热搜一样,前一刻还占据着头条几分钟之后就会被新的流量信息覆盖,再无人问津。留不住,记不牢,日后想起时也没了聊以追忆的凭据。古人在面对面交际之外,只凭鸿雁传书,不也有管鲍交好,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之美,李白写诗赠汪伦吗?这些友情不都百世流芳了吗?

我的写信对象也不是认识的人都有份。时间,精力,还有是不是个值得我写信的对象,都要加以考虑。有时客观条件不允许写信,需借助手机传达,即使是发出去一条节日短信,一句生日祝福,我也是要花上心思编写,有时甚至会费上几个小时,我也怡然自乐于其中。我从不群发信息,也不会转发看似工整的打油诗。即使用词未必精美,不押韵不工整不那么有深度,我也要保证原创,保证符合每个接收者的特点。这是我的原则,否则我宁可什么都不写不发不表达。

作为收到信的人,家书也好,朋友来信也罢,都让我心动。拆开信封的手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破了边边角角,损了远方写信人的情谊。那写下手信的人仿佛穿越了纸张,化作立体的人儿,在每个深夜,就坐在我对面,对我絮絮低语着。那字里行间,传达的是写信人透过纸张传递的温暖,解了我化不开的愁,暖了我思亲思友思远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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