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命他杀死少女,手执佩剑的骑士,只想救公主于危难。
当她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骑士便知自己已沦陷。
后来只愿为她奔赴山海,护她周全。
1 思念
光洁的大理石在地面上连成一片向身后延伸,紫晶石的天花板高高在上,如虚幻般遥不可及,隐隐地映射着大殿内白池碧瓦中荡漾的水波。
古色古香的欧氏喷泉,低低地吟涌着连绵不断的清幽。两位神态安详的天使,端坐在喷泉中央,用美丽纤长的手指共同托起倾斜着的水瓶,那清幽便从瓶口潺潺地流出,洗润汉白玉的池边一尘不染。
塞弗瑞摊开手掌,两枚精巧别致的玫瑰耳钉虔诚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孤单地回转着流光。
耳钉的主人,那个梦一般裹挟着纯净雪光的女孩,她现在哪里?
想见她,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但或许今生都无缘重逢了吧……
“十年的大限,下个月就要到期了。将军。”
他闻声回过头来。塔图王子随意地倚靠在大理石柱子上,优雅地冲他微笑,那笑容里含着暗暗的压迫感。王子穿一身绣满金色灵龙暗花的银色短正装,飘逸的亚麻色长发有些散乱的垂到他背上。几缕阳光从窗缝间射进来,照得他琥珀色眼睛闪闪发亮。
塞弗瑞单膝跪在地上,以剑立地,淡然地答道:“殿下请放心,臣这就出发,誓保斯图亚特皇室千秋大业。”
“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将军。”唇间轻笑一声,塔图披风簌簌,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解开诅咒的封印,释放阿梅丽王后的亡灵魔力,必须要用公主的鲜血来祭祀……”塞弗瑞喃喃自语着起身,晚霞如火一般绚烂的燃烧着,他清瘦的身形笼罩在那片耀眼的光芒里。
2 不舍
“那么,目标是满满一篮子的香樟菜、两瓶鲜奶和一大袋面哦!”
有着鲜亮亚麻色卷发的少女苏菲亚口中念念有词,将茶大姐交代要买的食材又背了一遍,蹦走在城镇的集市上。一绺绺的碎发被仔细梳到脑后,火红色的发带打成蝴蝶结,轻快地在她的背上跳跃。
毕竟是自己15岁的生日,宴会菜肴一定要丰盛些才好。
“诶?”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流连在各式茶果和甜品上,忽然在某个莫名闪动的间隙,捕捉到了这个颀长的身影。
一个清净峭拔的少年,全身破旧的衣服,手臂和脸上有明显的擦伤,深棕色的短发蒙上了尘土,额间系石青色头带,眼睛却透着轻柔淡然的神色,仿佛晨曦枝叶间缭绕的未散的雾气般,散发出超凡脱俗的气质。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周围行人穿梭匆匆,他却仿佛隔绝于众人之外。
他转头看见苏菲亚有些迷惑的神情,略微一怔。看来,就是她了……
“请问,你受伤了,没事吗?”苏菲亚的紧张中带着关切,行人难道都是瞎子吗?这男孩伤得多严重啊居然没有人过问,还一个个连正眼都不瞧?
“能请你帮我包扎一下吗?”少年苦笑着耸耸肩。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苏菲亚眯起眼笑了起来,抬手向他伸去,忽然似触到了一层肥皂泡般的膜,随后便被戳破了。
少年握住她的手欠身鞠躬表示礼貌:“谢谢,我叫塞弗瑞。”
手心传来温暖却带点冰冷的感觉……竟是那么熟悉……
“斯图亚特家的男仆只有年满十岁才会获得赐名。”即将8岁的小男孩咬着下唇,望着眼睛圆圆亮亮的小女孩,娇小可爱仿若百合花瓣上滚动的晶莹露珠,脸上莫名地发烫。
“没有名字的话,那就叫你阿剑,看你的剑术那么炫!你就叫我小苏……”幼齿的苏菲亚公主拉起男孩的手,手心里温暖却带凉的感觉让她喜欢。她决定也隐瞒名字,陪伴这个孤苦无依的奴仆玩耍。他偶尔笑起来的样子阳光灿烂。
“阿剑,下雪了!”男孩走出殿门,微微吃了一惊。纷纷扬扬的纯白在天地间铺展,落了苏菲亚一身。她在银色的背景里伸开双臂原地转着圈,仿佛安琪一样迎接着这天堂来的礼物。
“小心着凉。”
男孩浅浅欣喜中透着浓浓焦急的话语却被女孩跳过来的笑声挡下了。跟着笑声一起跳过来的还有调皮的满身是雪花的女孩自己,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住有亮棕色短发的男孩:“阿剑,像不像被雪之女王抱住的感觉?”
他窘迫地“噢”了一声,小脸却像是在这雪地里冻得太久了,映出白雪中分外鲜艳的绯红。只是后来,他虽然不晓得那个童话故事里用冰雪铸造身体的雪之女王,却深深地记住了,被小苏拥抱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好像雪花清清凉凉的触感。 不用去追究“那只是被她落满全身的雪花碰触到而不是她本人”。
因为都是一样的。
曾经的记忆一闪而逝,苏菲亚和塞弗瑞都只愣了一下。
“那么跟我走吧,我家就在前面,我叫苏菲亚。很高兴认识你!”
叫塞弗瑞的男孩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刚才那像肥皂泡一样的膜,其实是他施展的“结界”,所有人都看不到他,除了他在等的那个少女。
王子命他杀死的少女。
3 繁荣
阿兰迪斯国,古语中指“被神眷顾的地方”。三面环山毗邻地中海,不为人知的圣灵之地。在国家的边缘,结界强大的屏障力量,使这座国家成为与现实世界平行的异次元空间。在路过此地的外界人类眼中看起来,阿兰迪斯不过是一片苍凉荒芜的盆地,他们看不到国内真正的繁荣与风情。
因为这是精灵族世代生活繁衍的地方。阿兰迪斯的皇室,斯图亚特家族,则被敬为更高一等的神族。他们掌握至高无上的法力与权威,统辖整座国家,与精灵百姓和睦相处。然而现世的百姓,提起斯图亚特却无不胆战心惊,闭口若噤。
变故发生在十年前。
“米洛斯巫师,你说的可是真的?苏菲亚她……当真是‘诅咒之子’吗!”国王震惊的声音响彻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侍女们战战兢兢地立在角落里惊恐地望着国王,凯伦蒂王妃泣不成声地拭着泪。
“千真万确,陛下。苏菲亚公主降生时便被诅咒加身,若她待在城堡里,15岁时邪恶力量将会苏醒,毁灭整个阿兰迪斯国!恕臣疏忽,直到现在才发现……请您迅速下令放逐公主!”米洛斯巫师苍老的声音冰冷无情。
“苏菲亚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王妃跪着爬到国王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凄怆地喊着。
国王面色凄然的紧闭上眼睛。很快他缓慢凝重地说:“就照巫师说的办吧……来人!”
“请您住手啊!”国王的身影渐行渐远,悲恸的王妃昏厥了过去。
城堡大门的铜壁上燃着昏暗的烛火,微弱的亮光随着“吱呀”的推开声晃动不止。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年仅五岁的苏菲亚蜷缩在王妃的怀里,颠簸的马车急行在浓重如墨的夜色里,猎猎的冷风从耳边呼啸而去。
“孩子,你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能回城堡里来。文森特,你要照顾好公主,保护她好好地生活……”
“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十岁的少年文森特坚定地答道,“但是,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
“你放心,会有人来帮助你们的!”
“我还没有跟阿剑道别呢,我要回去告诉……”苏菲亚固执地插嘴道。
突然一团巨大的绿色光球在前方脚下的地面上炸开,内聚的魔法光焰撕破凌厉的黑夜,野蛮地四处射窜。马车剧烈的摇晃起来。奔跑中的黑马尖声嘶鸣起来,四蹄腾空,整个车体掀翻在地。
“是刺客!这是怎么回事?”
“文森特,带公主快走!快!”
斯图亚特亲卫队的士兵如潮水般追涌上来,队长怒吼着:“给我搜!挨家挨户地搜查公主的下落,可疑的人一律杀无赦!”
军队四散开来,空气喧嚣而紧绷,充满浓烈的火药味令人窒息。刀剑刺进肉身的声音,百姓痛苦叫喊的声音,血流如注的声音混杂交织在一起,为诡异的夜蒙上了更加恐怖的气氛。
躲在草丛里的苏菲亚瑟瑟发抖,被搂着她的文森特用手紧捂住嘴巴,琥珀色的眼睛惊恐地睁得大大的,妈妈说只要自己永远离开就没事了,可眼前这一切却似是因自己而起……刺鼻的血味,好难受……
苏菲亚每每从噩梦中惊醒,都会回忆起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那么真实,被士兵残杀的妈妈,无辜死去的精灵族百姓,一幕幕都重现在她眼前。
她想忘掉,可最近这个梦却越来越频繁地缠上了她。
4 赔罪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帅哥,苏菲亚?”
体态丰腴性格豪爽的茶大姐叉着腰打量着面前这个清秀英俊的少年,“看起来比文森特小几岁吧,但是模样讨人喜欢!”
“姐姐!”苏菲亚望着换上干净衣服后更加英气逼人的塞弗瑞,羞红了脸。
“不过这孩子确实比那混小子顺眼多啊!对了,要你买的东西呢?”
苏菲亚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作为赔罪,今天的饭我来做,米洛斯爷爷也该起床了?都中午了。”
苏菲亚清脆如银铃般的说笑声飘进厨房里。塞弗瑞有些尴尬地冲茶大姐笑笑,笑容却随着目光落到穿淡色系腰长衫的男子身上时而涩住。
文森特天蓝色的额发略略挡着眼睛,也用同样怀疑的眼神望着他,眉头微蹙,这个人,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文森特你这个混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才回来?认识一下,这是塞弗瑞,跟你和苏菲亚一样也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茶大姐揽着塞弗瑞的肩膀作介绍。
“你好。”
“你好,高兴认识你。”
两只手握了握,却都充满警惕地马上松开了。
文森特的眼中闪起敌意的火花。保护公主的十年来对陌生人保持戒备心已经成为习惯甚至本能,也让众多乡人误认为是不良少年,但面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孩子(大概只有十七八岁吧)所表现出的沉稳与揣测反而让他嗅到“来者不善”的气息。
茶大姐喋喋不休地对新来者讲着“当初捡到文森特和苏菲亚的时候他们浑身发抖几天几夜没有吃过东西了”的陈年故事,却没有换来对方“哎呀那你可是他们的大恩人”这样习以为常的称赞,从而嘴里准备好的“哪里哪里啊”也只得咽了回去。
两位少年目光间的电光火石被从厨房跳跃出来的少女截断:“饭已经差不多好了,进来个人给我搭把手。”
塞弗瑞连忙平和了紧绷的神态笑着跟进去,文森特却被茶大姐一把拽住胳膊:“你给我乖乖摆桌子!”
5 记忆
锅碗瓢盆清脆的碰撞声里,塞弗瑞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被茶大姐收留之前,你和文森特先生是做什么的呢?”虽然已经确定苏菲亚就是失踪的公主,年少的塞弗瑞却对皇室那段尘封的过往并不了解多少,便借了大姐头的多言一探究竟。
“这个……其实就是被家里人赶出来,和文森特哥哥还有米洛斯爷爷一起。”苏菲亚皱了皱鼻子,极力挥掉脑中又浮现的记忆。
“为什么?”
米洛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因为触犯了家族的利益。”
气氛怎么有点不对头……
“既然这样的话,”塞弗瑞舒出一口气,停下手中的活,“我差不多也该说明来意了。”
“我说塞弗瑞,你问……”苏菲亚正想转身,却被脖颈上抵触的冰凉阻止了动作。
塞弗瑞手中的幻剑流动着凄森的寒光,吸收着男主人的灵力正在逐渐成型。以魔法凭空制剑的本领,绝不是普通精灵族人能拥有的,他究竟……
令人战栗的冰冷声音从少年的喉间震出:“您还是记得一切的,公主殿下。”
苏菲亚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表情却是出奇地镇定:“你是我父亲派来的杀手,对吧。”
他有点惊讶她的冷静,少女双唇紧抿,眼中闪耀着坚定的光,不经意间令塞弗瑞心下触动。但还是定了定神说:“国王陛下已经驾崩了,是王子殿下命令我来捉你,为阿梅丽王后复仇。”
塔图哥哥?还有哥哥早已过世的生母,这些人又是为什么卷了进来?
“你们的算盘恐怕没有计划的那么如意。”
无声息间,文森特已悄然闪到塞弗瑞的身后,一柄长刀也抵在了亮棕色短发下纤细的脖子上:“你还太嫩了,放开她。”从容而极具威慑的命令口气。
塞弗瑞却淡淡哼笑:“我岂是会怕你的?”
6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