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爱人是在重庆相识的。”马嘉祺又开始习惯性地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声音淡淡的,仿佛永远在讲述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彼时马嘉祺还是政法大学的学生,整天埋头在书本中背诵着自己也不甚理解的知识,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如同所有对南方满怀憧憬的北方小孩,他曾在十几个寒冷的冬季立下誓约,一定去北回归线以南的城市扎根。
在梦里涉过几条河流,越过几道山脉,在现实中和各类题型交锋后,他选择了父母不是十分支持的专业,拉着两个行李箱,背着一个背包,带着两个蓝牙耳机和一个有线耳机,放弃便捷的航空,换铁路公路交替上阵,跨过一千多公里来践行人生第一次叛逆。
就这样,马嘉祺来到了具象化的南方,让他一辈子都铭记的重庆。
“第一次见面是在嘉陵江边,她那天穿着条红裙子,像团火似的。”他眼底一段薄薄的暖意,很含蓄的流淌着情绪。
重庆的夏夜无疑是溽热的,朦胧黏腻的如同一场色彩秾艳的油画。马嘉祺在江边骑行,迎面扑来的风裹挟着对岸的繁华与烟火气,还带着清凉与柔和。他沉浸其中,竞如同醉了。
“小心!”他来不及调转车把,和迎面来的红裙子撞个正着,还混杂着布料被撕开的尖利声音。
马嘉祺来不及去扶自行车,也顾不上拍拍身上的灰尘,赶忙去寻那一团红。天色已经黑的很浓了,他打开手机照明,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白生生的大腿。
火从心底烧到脸上,马嘉祺尴尬而羞赧,赶紧别过头去,还不忘给人打着手电筒。他装模作样地去看江面,其实除了粼粼的波光什么都看不见。对面人挣扎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马嘉祺想可能是受伤了吧。
他轻咳了一声,悄悄把手机收回来,确保自己转过头不会冒犯到人家。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马嘉祺开口都小心翼翼。
“我没……啊!”
本来是想礼貌性回一句没什么大碍,却扯到了膝盖上的伤口,痛得叫出来。
马嘉祺心急如焚,摸着黑就去抓人家脚踝。对方显然是误会什么了,剧烈挣扎起来。
“不是……我就想看看你哪里受伤了。”马嘉祺松了力气,语气也忍不住软下来,等人“嗯”一声后才借手机微弱的光去检查。
“你手电筒还开着…不刺眼吗?怎么还用屏幕照?”
“我这不是……”
马嘉祺抬头去看她,正撞进她的大眼睛,一下子如同失重。这人生得端正漂亮,脸庞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一半被光照亮,如同电影海报。
“不想占你便宜,你那么漂亮。”马嘉祺说的倒是实话。
“你这人…”对方陡然失笑,伸手把头发撩到耳后,“说话倒是有意思。”
她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马嘉祺自知理亏,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系在腰间,蹲下身示意人上来。
对方还是有些犹豫,手都放在了他肩膀上,身子却迟迟不肯贴上去。马嘉祺想人可能还是不放心,就把自己的手机身份证通通掏出来一股脑塞给她,以证明自己动机单纯。
“再说了,为美女服务,我很乐意。”
不知道是哪一点打动了她,总之马嘉祺感到背上一沉,温热的身子覆了上来,几绺头发蹭到他的脸侧,像飘落的羽毛。
马嘉祺游刃有余,甚至站起身后还颠了两下。
“你好轻啊。”他由衷地感叹,“这是我第一次背女孩子诶。”
“你别…别再说了…”背上的人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仿佛忘记了这个人是造成自己现在惨状的罪魁祸首。
马嘉祺想这女孩儿还真奇怪,虽然自己嘴上一直不停夸是有些出于心虚,但是她绝对禁得起夸。他苦思冥想,最后才得出一个可能的结论:南北差异。
“马嘉祺…是吧?”她借着微弱的光去看马嘉祺的身份证。
“我叫李天泽…”
马嘉祺嘟哝了两遍,忍不住笑了出来,“李天泽…李天泽,你看着挺娇气名字还怪男孩子气。”
李天泽伤得不是很重,马嘉祺把她放在长椅上去买药,回来时提着几个塑料袋。他买了杯热奶茶塞给她,蹲下身去捧她的小腿,李天泽毫无准备,被他微凉的指尖触碰,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马嘉祺以为是自己手太凉,抢她的奶茶杯捂了一会才拿出药给她涂抹。他神情颇为认真,清理消毒包扎都利索得很,最后还把纱布绑了个标准的蝴蝶结。
马嘉祺抬头,邀功似的抬头朝她挑眉,意思是“看我懂你的心思吧?”
李天泽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只喝了两口的奶茶放到地上。
“晚上喝奶茶会发胖的。”
李天泽稍微挪动了一下,刚把汗湿的头发从后颈解放出来才想起腰上还系着马嘉祺的衣服。
“好漂亮的裙子,太可惜了…”马嘉祺眼睛湿漉漉的,仿佛被空气里的水汽洇湿。
“是啊,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李天泽低头看马嘉祺,他抱着膝盖像个小男孩一样,眼睛黑而亮,又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狗。她怎么生得起气?也就是想逗逗他。
“那…那我赔给你?真的对不起…”马嘉祺一下子慌了起来,生怕她下一秒就掉金豆豆。
李天泽托着腮,把手肘撑到大腿上,慢慢靠近他,“要是我说这条裙子很贵呢?”
马嘉祺已经能闻到她洗发水的味道,话梗在嗓子眼儿里,就是说不出。李天泽的眼线挑上去,这会儿刻意捉弄人,显得无比邪性。马嘉祺忍不住后仰,几乎要坐到地上。
“我那什么…我赔给你!可是我到下周才能拿到生活费,到时候带你去买好不好?”马嘉祺这话经得起琢磨,“到时候”就默认了还会见面,如果说这一次是萍水相逢,那么下一次就是在建立联系的基础上见面,不经意间就把李天泽划到自己人的范围内。
这一点聪明的示好让李天泽从生理到心理都放松下来,她坐直身子,下巴一抬示意马嘉祺也坐下。
她蹬掉高跟鞋活动脚腕,一边揉一边问:“你还是学生啊?”
马嘉祺乖乖点头,“在政法大学念书。”
“喔,高材生?”李天泽抱着胳膊。
“你别取笑我了…”马嘉祺有点无地自容。
“我才没取笑你,学生仔…”李天泽去揉他的头发,“我骗你的,这条裙子不贵,不用你还钱啦。”
“不可以。”马嘉祺脱口而出,说出来自己也愣了一下,不可以什么呢?不可以不还钱,不可以不赔偿你的损失,不可以认为我没有能力还钱,不可以…不可以抹杀掉我下次见你的机会。
这点小九九他不敢放到脸上,只能正色道:“我是念法律的,这种事情不可以有一点点怠慢。”
“怎么了?你又没有犯法啊。”李天泽真情实感的在笑了,“难不成我纵容你,下一次你就要故意去撞人了?”
马嘉祺一时语塞,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能力一点也用不上。
“好了,天也不早了,你不回学校吗?”李天泽看了眼手机。
“你呢?你怎么回?”
“我刚打了车。”她朝马嘉祺晃了晃手机。
“你一个人晚上坐车会不会不安全?要不我…”他话说了一半又感觉自己实在是没有权利管那么多,就不尴不尬的停住了。
李天泽看穿他的心思,主动提出来加个联系方式。
“这样我遇到危险可以直接打你电话啊,这次放心了吧?”
“哦,好好好…”马嘉祺眨巴两下眼才反应过来,呆呆的去摸手机。
出租车来的很快,马嘉祺扶着她到了路边,外套依旧留给她挡住撕破的裙摆。李天泽弯腰上车,蝴蝶骨耸动着仿佛真的有了生命,将要冲破薄薄的皮肤飞走。
马嘉祺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末了又补,“我已经记下了喝奶茶会胖。”
李天泽闻言低头,仿佛要压下什么情绪。时间客观上不过几秒,马嘉祺主观上却度秒如年,在他认为自己铁定会被狠狠拒绝的时候,李天泽低笑着说:“当然会,你不是还要给我买裙子吗?”
宋亚轩听得入神,把脚蜷到沙发上,“那你,和嫂子是一见钟情吗?”
马嘉祺笑得淡却很甜蜜,“当时觉得不是。后来再一回忆,是的。”
第二次见面理所当然,马嘉祺挑了个休息日约人去逛街。
他站在步行街对面的树荫下等人,穿白T和牛仔裤,背打得直,活泼青翠像个高中生。
李天泽打老远儿就看见他了,不由得放慢步子用军人整理着装的认真和严肃来检查自己。
新烫的卷发披在肩上,妆面干净,连衣裙服帖乖顺,小白鞋也一尘不染。
她闭上眼深呼吸,刚鼓起勇气想要跑过去马嘉祺就看见了她。
他把手举得高高的,生怕李天泽找不见。他一边喊一边也朝她跑过去,雀跃得很。
“我在这!李天泽!”
“你今天…蛮好看的,穿白裙子也好看。”马嘉祺找不到别的开场白,只能以实话开头。
李天泽去扯自己的裙摆,鞋尖相碰,“还不错吗?几十块钱的东西啦。”
“不不不…是你更好看啦,因为你穿所以这裙子容光焕发了。”马嘉祺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出口补救一下。
“我没有那么多潜台词你不要乱解读…”李天泽被他的小心翼翼逗乐了。
“但是你今天真的很好看啊…”
“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上次不好看吗?”
“你看,还说没有潜台词!”
“第一次和她…算是约会吧,我一直在说话。不知道哪里来的诉说欲,我把有趣的无聊的各种琐事都告诉她,零零碎碎很没有逻辑,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头没尾听起来一定很费劲,可是她听得很认真,扮演了一个很好的听众的角色。听我不着边际的幻想和有些寡淡的经历。”
“我那么不信命的一个人,在每一次去看她的时候,就多了几分天注定的感觉。这想法不唯物也不科学,可是就连理性都在告诉我,就是她了,就是李天泽了。”
夏天似乎是一切的开始,马嘉祺爱上了李天泽。毫无征兆的,热烈的,像翻腾着的气泡水,像夏日无处躲藏的阳光。
激素治疗记录
一月
今天是接受激素治疗的第一个月,生理上没有什么很显著的变化,情绪波动很大,时常会感到焦虑。食欲也增加了,tina告诉我女生对食物的欲望要大于男生,我很高兴。这会是李天泽人生新的开始,对吗?重庆,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ps:不可以变胖,不可以多喝奶茶!
二月
皮肤变好了很多,也不太容易陷入情绪里了。胸部长了小硬块,很痛,不碰都会发涨。很奇妙的感觉。和一本杂志签约了,有收入真正算是在重庆立足啦!努力赚钱!做最漂亮最精致的女孩子。
三月
胸部还在长,今天去买了新的内衣,上面绣了小雏菊,我一见钟情啦!刚穿上会很不习惯,好像衣服被卷上去一样…不过不至于被衣服磨得痛了。头发已经齐肩了,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留长发,想去染一下可是还没有想好要染什么色,头痛…
四月
新陈代谢减慢,不像刚开始出汗那么厉害了,朋友给送来了护肝片,有在按时吃。换了新的香水,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写的稿子被打回来了,因为故事线平淡。拜托!我现在日子过得就是平平淡淡啊,我觉得蛮有情怀的。
五月
生理上变化不大,主要是心理和情绪,敏感了不少。一个月都没有怎么出门,变成了莫名其妙的人,看了很多电影。有种原地踏步的感觉,我需要一个突破口。
六月
体力开始下降了,今天中午电梯维修我爬了六楼差点没晕死过去。虽然裙子被撕破了,但是我觉得我要栽了。
马嘉祺的视线落得很远,又或许是失了焦距。
“我知道她的躯壳里住着易碎又美丽的女孩儿,我一直都知道。我想让她接受自己,也接受我平凡又普通的好意。”
-天泽,晚上出来吗?去吃冰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