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江宁城南十二里的地方有一组不知名的山脉,山脉海拔并不高,最多就三百米的样子,这十几座山峰延绵串连在一起显得十分雄伟。山里稀稀拉拉点缀着土黄色并不起眼的破茅草屋,茅草屋之间相隔甚远,几乎是走几里的山路才有一户人家。山里的人都是以几亩薄田和山里的一些野食为生,日子过得异常清苦。只是在山里的生活唯一点好的就是乐得太平,无拘无束,与世无争。
山里的地很贫瘠,开荒出来只能做旱地,不能做水田。因为蓄水不容易,并且容易流失。这个时代传说中的梯田还没有传到这里来,山里的村民们都是自己开荒,这些勤劳的人们在荒地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中刨食,一直这样延续着几代人。
农闲时候村民们在山上抓抓野兔、山鸡、蛇等之类的野味,或者在山上采集一些新鲜的蘑菇之类的改善伙食等等。野味改善伙食是不可能的,因为山里的人日子过得穷困,大部分山里人都是拿着捕获的野味,到城里卖了之后换一些盐巴和布匹等生活所需的物品回来。大多数山里的男人农闲的时候就是在山上砍柴,然后挑到城里去卖,一捆柴大约有八十到一百二十斤,有的力气大的人能挑到一百五十斤已经是极限。
毕竟从山上砍柴了之后还要去挑到城里有那么远的脚程,一百多斤全靠人力挑着过去还是需要点力气和耐力的。
乔原就是山里一户普通人家,自己的爹三十六岁那年就病逝了,自己现在才十六岁。身高快有八尺,差不多后世一米七的样子,十六岁就已经当家了,他需要和母亲把家里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拉扯带大,一家人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母亲乔陈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年轻时和乔原的父亲在家附近贫瘠的山坡上开垦了五亩荒田,乔原父亲乔斌死后,这五亩荒地全部落在陈乔氏和乔原的身上,尽管如此清苦,但是依旧改变不了家里经常闹饥荒的现象。
贫瘠的田里一年粮食收下来大约三石左右,也就是后世三百多斤,脱了皮变成粟米也只有两百多斤。要供一家五口吃饭,日子过得还是紧巴巴的。乔原只能等田里闲暇之后在山里打些野味补贴家用。然而野味也不是随时都有的,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山上砍柴之后放在家里,第二天清早到城里去卖,卖的钱来补贴家用。
乔原和往常一样挑着两捆柴到城里去卖,一般都会去城里的菜市口去卖,那里有各类商贩在此摆摊,城中县衙小史对每个一个摊位根据卖货所得收取不同的摊位费,像乔原这样的苦命孩子挑来卖柴的很多,一百斤柴最多只卖十五文钱。小史都是老江湖了,收取一个铜钱摊位费算是恩德了。
乔原懂得这些规矩,老实得到小史那里去登记,交钱。小史见乔原是老熟人了,调侃道:“小乔子,今儿挑了多少斤?”
乔原嘿嘿一笑,他对这小史感官还不错,道:“大概有八十斤吧?”
乔原虽说没有读过书,但是内心还是有些小聪明,因为柴火重量多卖的钱就多,小史收上去的钱也就多。虽说小史不会去拿着柴火去称重,但衙门的小史们都是眼光毒辣的,看大小就能知道大约的重量,然后市场价值估算摊位费。小史看看乔原身后的两捆柴,估摸约有一百二十斤的样子,哪里像是八十斤?
知县曹熊在一些民间细节管理工作做得非常认真,虽说朝廷赋税是十之取三,但是对养家糊口的小贩们来说,一天就十文到不到五十文的买卖,朝廷不会管,需要县衙自行规定,所以曹熊对这些贩夫走卒的税率是十之取一。
曹熊的用心良苦,小史们不会懂,但是他们会摊派,至少也要加零点五或者一成。对市井小民来说朝廷取三成的税负是在《大梁律》里有条文的规定的。现在小史收一成半或者两成怎么也说得过去,因此小民们都会对这些史员们感恩戴德。
知县曹熊也知道小史们的心思,自己就是从史员干起的。史员也是要养家的,朝廷的俸禄低微的可怜,一个月也才不到三百文。史员们要摊派,只要不过分,小民们不闹,曹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了。
乔原笑脸相迎的双手奉上一文黄橙橙的铜钱,小史接过铜钱手都没有捂热一会,顺手丢进收钱的菜篮里。抬手一挥,示意让乔原去市场上卖吧。随便你卖多少,再和小史没有了关系。
菜市口是在城北算比较繁华的地段,也是三教九流各类贩夫走卒的聚集地,这里每年秋后有很多人在这里砍头,很多人都喜欢凑热闹看砍头。在这个精神娱乐严重匮乏的时代,砍头也算是一种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虽说天晴了,但是城里还是有些冷,乔原衣服皱巴巴的褂子,还是自己老爹走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家里买不起棉袄,好在一路挑柴过来身上还热乎着,流了不少汗。但是等到守着摊位的时候,这大冬天的冷风就开始往宽敞的大褂子里灌,冷得乔原鼻涕直冒,喷嚏连连。
乔原只能双手笼在袖子里,来回踱步,增加身上的热量,避免身上的热量流失导致寒冷。
卖柴是不需要叫卖的,买主会直接过来问,这一担柴多少钱?乔原会喊二十文,有的客人觉得贵,直接就走了。有的客人看着柴很干,捆绑得整齐漂亮就会还价,十三文或者十二文之类的砍。
乔原是多次卖柴得来的经验,一般取十四文或者十五文就卖了。老主顾基本都会在十四文或者十五文成交。
今天买柴的人少,乔原等了差不多有两个多时辰,快到中午也没有人买。如果到下午再没有人买,他就只能背回去或者跌价卖了。之前总是找他买柴的老主顾今天一个都没有看到。眼看到中午了,自己早上就吃一大碗稀粥和咸菜叶,自己一路挑了过来早已经耗尽了肚子里稀粥和咸菜。
穷苦家的孩子农闲的时候都是吃得比较稀松,到农忙的时候才有干的吃。一年四季就是青菜,咸菜相交,肉菜想都不敢想。
不知过了多久,乔原卖柴的地方不远处来了一个魁梧大汉,虽说是下人穿的粗布衣服,但是衣服显得整洁干净的,一看就是没有做过什么体力活的下人。大汉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蓝色粗布褂子的跟班。两个跟班很年轻,他们俩搬来一张四脚小桌子,魁梧汉子自己右手提着一个小板凳,左手扶着一个红布黑字旗幡。
大汉就把椅子和桌子摆在离乔原卖柴不远的地方。旗幡就绑在桌腿上固定好,旗幡是大红色的,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放好了桌凳,魁梧大汉在板凳上一坐,两个跟班就笔直地站在大汉后面,一脸表情严肃也不吭声。
大汉是个大嗓门,只见他坐定之后气沉丹田,对着路边的行人大吼一声:“路过的都过来看看啊,城南镖局和武官招收学徒啦!有安家费,有薪俸拿,管吃住啊!”
大汉扯着嗓子喊了一遍,着实吸引了很多路过的行人。来往行人顿时驻足,纷纷地朝大汉这边的方桌围拢过去。人就是这样,看到有一群人围过去,就会引起更多的人好奇,然后跟风一般去扎堆聚集。
大汉吸引了很多人过来之后,身后的两个跟班开始上前吆喝和回答别人的提问。
这个时代读书的人少,围过去的人大部分都是不识一个大字的。有的人看着红色布幡上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就有人大声念了,为什么大声念。人都是好面子的,大声念首先是显示自己在学识上的自信,另外就是人比较多,声音嘈杂,大声念能让更多人能安静下来听这三个人坐在这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来人大声念道:“江宁城南武馆和城南镖局......”
还没等来人念完,就有人起哄了,大声嚷嚷道:“这城南什么时候有镖局了,什么时候有了武馆了?我们都不曾听过?他们三不是糊弄人的吧?”
大汉身后的跟班出列解释道:“就在江宁城南门外两里地附近,现在镖局和武馆正在建造......”
“都还没建好?你们就敢大言不惭的招人啊!”有人打断跟班说话,继续起哄道,顿时人群里显得分外嘈杂。
“安静,安静!能不能等我念完了你们再来问?”念文的人不耐烦地白了一眼那些起哄的人道,心想没读过书的人就是这样无知,一点小事就起哄瞎凑热闹,没有一点江宁人该有的素质!
不理会他们的起哄,念文的人继续大声道:“现招募二百人到四百人有志者,仅招收男丁,须家世清白,年龄在十八至二十二岁,体魄康健!择优录取,录取后安家费五到十两,工钱半钱银子到五两银子不等!管吃管住!”
当会认字的这个人念完所有字后周围一片安静。围观的人都在消化这布幡上的内容,陷入了沉思,估计在分析这招募的信息真伪。
顿时有人问道:“这城南武馆和镖局是和朋来酒楼是一家的吧?”
大汉回复:“有一定的关系!”
“那我要报名!我要当学徒!”一个穿着破烂的农夫模样的男人激动地叫喊起来。
人就是这样的,只要一个人激动要踊跃报名,那么就会有很多人跟风的。
顿时招募场面一度无法控制,之前朋来酒楼也出现过类似的招募,一次招了几千人,然而这几千人日子过得都非常滋润,虽说非常的辛苦,但是这些从城南工地的人回来出手都非常阔绰,整个江宁城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真是羡慕死人了。
因此就有很多人卯着心思想进城南这边工地里干活,但是一直苦于没有门路,如今人们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肯定不想错过。
乔原本来就是来卖柴的,看着前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的人拿到了应试通知文书就一脸兴奋,好像是秀才中了举人一样高兴。乔原对着招聘顿时起了好奇之心,心想这些人都是发了疯吗?招募一个学徒就像抢饭吃一样?
乔原看着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已经逐渐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意,在众多人群中,就他一个人守着两捆柴傻傻站在那里显得十分另类。
终于,自己的两捆柴被老主顾以十四文铜钱买走了。乔原把钱揣进怀里,他拨开人群,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