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胖《阅读的方法》4

        我能否学会转念思考,在不同思维模型之间自如切换?
                            转念
      ALL THINGS RECONSIDERED
                  给大脑装上开关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精神装置”
                      “无知之幕”
      请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
        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
        赐予我智慧,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美〕雷茵霍尔德·尼布尔
        上一章讲的是“推理”,但那毕竟只是头脑内部发生的事情。
        而很多书,是不甘心只和我们玩逻辑游戏的;它们还想穿透书页、介入现实、提供工具、解决问题。
        这里说的“解决问题”,不是指《新手四季养花》《让你在公司显得很能干的52种方法》那类书的用法,而是要直接得多——只需一个转念,就可以让世界从此不同。
        一名教徒在祈祷时犯了烟瘾,于是问神父:“祈祷时可以抽烟吗?”神父瞪了他一眼说:“不可以。”另一个教徒正在抽烟,就也问神父:“抽烟时可以祈祷吗?”神父赞赏地说:“可以。”
        这个故事是想讽刺人类的荒唐: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行为,为什么会做出不一样的判断?
        一个人的状态,不是由事实和行为决定的,而是由他此刻的观念决定的。改变观念,就是改变一个人的世界。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那读书会怎样影响一个人的观念?
        书籍不是一支往人脑子里随意注入观念的注射器。
        真正的过程要复杂得多:读的书多了,我们就得到了更多的现象解释、更多的思考角度、更多的反应模式。原来的观念不是更换了,而是掺入了新的东西,变得更复杂了。
        我曾经请教过一位历史学者,读历史读到什么程度就算入门了。他说,“当你不再认为谁是坏人、谁是蠢货的时候,当你能读出所有事件当事人的‘不得已’的时候,当你看到事实的复杂性的时候,就算是跨过了入门的门槛”。

        读到此处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做一个好人的想法是多么的不靠谱、不成熟。

        复杂本身不是目的。接下来,会有两项很艰难的修炼。
        第一项是,面对任何事物,除了本能的应激反应之外,还应该掌握更丰富的理解模型。
        下面是一所学校在“如何利用黑板”方面的规范:
        ·检查板书字号大小。确定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能看得清楚。
        ·利用上半部分。只有确定后排的学生不会被前排的同学挡住时,才使用黑板的下半部分。
        ·列出上课计划。将要讨论的问题写在黑板上,这样,你对这些问题做出回答时,学生仍然能够看到问题。
        ·在黑板上写字,背对着学生时,不要再讲课。
        ·尽量在课前在黑板上写好板书的内容,以使学生对将要上课的内容纲要有个大致了解。
        ·将学生的话写在黑板上。
        ·让学生有机会在黑板上写字。
        ·慎用黑板擦。在擦去学生所说或所写的观点之前,应进一步强调这些观点的价值。
        这些经验在许多教师脑海里也许都或多或少地有一些,但既不全面,也不清晰,经过研发中心组织力量进行汇总、梳理、提炼后,就可以成为老师们的工作指南。

                ——李希贵:《学校如何运转》
        在这段文字里,我看到的不是应用黑板的技能,而是老师对不同状态下学生心态的娴熟把握:后排的学生能否看清?学生是否清晰地知道课程的进度?学生是否有机会利用黑板?学生的话是否受到尊重?
        书里经常会有这样的段落。仅仅一小段文字,就能召唤出丰富的认知模型,帮我们越过工具看到人,越过场景看到全局。
        拥有思维的复杂性之后,我们还将面对第二项修炼:如何在不同思维模型之间灵活地切换?
        在喻颖正(老喻)的《人生算法》里,我看到过一个有关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故事。
        1998年,克林顿身陷莱温斯基事件。这一丑闻给他带来了致命打击。他不仅要在陪审团面前做证,还不得不发表电视讲话,向全国民众道歉。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早就狼狈不堪了,可是克林顿照样正常工作。他曾与50位国会议员开会,其中一半都是弹劾他的共和党人。会上,克林顿专注而高效,就像没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彼时的财政部长罗伯特·鲁宾对此感到非常好奇,他曾在自传中写道:“我确实非常赞赏克林顿处理危机的方式,尽管这一危机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他的精力集中、专注,在身旁风暴肆虐时仍继续工作……”克林顿之后告诉鲁宾,说他启用了一项“精神装置”,帮助自己度过了那段时间。你可以把这项“精神装置”想象成电脑的重启机制——在系统快要崩溃的时候按下重启键复活。
        本质而言,“精神装置”其实是一种每个人都可以学习的“大脑方法”,帮助我们从那些无法改变的糟糕事情里挣脱出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专注于做好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喻颖正:《人生算法》
        克林顿所谓的“精神装置”,类似于曾国藩说的“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把自己的大脑变成一部可以用按键切换的机器,遇到什么场合,就用什么思维方式。
        这么做难度极高,但往往有奇效。一件想不清楚的事情,切换到另一种思维模式里,马上迎刃而解。

        如果,克林顿的例子能让我们知道不同思维模型之间切换的重要性的话,下面的例子就像是一个激发思维转换的触发器。

        美国《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戴维·布鲁克斯(David Brooks)的《品格之路》里,提出了一对概念:“简历美德”和“悼词美德”。
        我一直在思考“简历美德”与“悼词美德”之间到底有哪些不同。
        “简历美德”是你在简历中列出的那些美德,也就是你贡献给就业市场或者有助于你在外部世界功成名就的那些技能。
        而“悼词美德”则涉及更深层次的内容,是未来人们在你的葬礼上谈论的美德。无论你是否和蔼、勇敢、诚实或忠诚,无论你与人相处得是否融洽,“悼词美德”都存在于你的灵魂深处。
        ——〔美〕戴维·布鲁克斯:《品格之路》
        说来也简单:“简历美德”,是当我还活着的时候,别人会因为什么高看我一眼。无非就是技能、资源、优势,等等。而“悼词美德”,是在我的葬礼上,别人会因为什么赞扬我。这时候,那些竞争性的优点全都没有用了,能留在我的悼词中的,只能是对我内在品格的赞赏,比如勇敢、诚实、忠诚,等等。
        我第一次看到这两个词的时候,好像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里“咔嗒”一声,被安装了一个新的开关。
        从此,我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自己手头做的事,还能自由切换:既从过程的角度看,也从终局的角度看;既从成功与否的角度看,也从价值大小的角度看。
      比如,做公司业务的同时,我们会把工作方法总结成《得到品控手册》,每年迭代一版,向全行业免费开放。多年之后,我们的具体业务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们摸索出来的经验还可以帮到很多人。再比如,做大型活动的时候,我们会跟踪、拍摄纪录片。活动本身成不成功是短期的事情,但是做一场活动的方法、经验、教训,会创造更广泛的价值。
        有了这两个视角的平衡,一家身处竞争中的公司,就可以活得更像一个体面的人了。
        当然,后来读的书多了我才知道,用“悼词美德”这个思路来做事的,大有人在。
        史蒂夫·乔布斯在20世纪90年代重返苹果公司之后,为了放松限制提出了以下问题:“如果钱不成问题的话,你会做什么?”
        成为迪士尼公司的董事后,乔布斯继续传播这一想法,告诫员工要有“远大梦想”。
        亚马逊创始人贝佐斯有一个很奇怪的要求:任何团队提交一个项目方案,先别说打算怎么干,而要先写两个东西。第一,项目成功发布时的新闻稿(PR);第二,客户可能提出的问题以及你的回答(FAQ)。
        人类社会最大的矛盾,就是“公平”问题。公平作为一个抽象的原则,人人都同意。但问题是,每个人心里的公平都不一样。
        你参加生日聚会,到了大家一起吃蛋糕的环节,这时存在一个问题:蛋糕要怎么分才公平呢?
        最直接的做法就是平均分,而且你肯定知道,要让切蛋糕的人最后选,这样才能分得最平均。
        但有人反对,说每个人胃口大小不一样,应该按照需求来分才合理。
        又有人说,蛋糕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我们自己做的呀,应该按照做蛋糕的贡献大小来分配,这才公平。
        马上就有人不同意了,他说,我没参加做蛋糕,可是整个聚会都是我张罗的,今天最辛苦的人就是我了,你们不觉得应该按照努力辛苦的程度来分配吗?
        这时,寿星终于忍不住了:今天是我过生日好吗,分蛋糕为什么不是我说了算啊?
        ——刘擎:《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
        罗尔斯通过一个思想实验,解决了这个问题:假设我们不知道自己在生日宴会里的角色,我们既可能是普通来宾,也可能是做蛋糕的,也可能就是寿星本人,我们都处在一道“无知之幕”的遮蔽之下,那我们会倾向于蛋糕怎么分?
        我们可以把这个局面推想得极端一点——
        假设,人真的是从天上投胎到人间的小天使。在投胎之前,老天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安排一下人间的秩序。在这个时候,我无法知道自己将来是生在穷人家还是富人家,也无法知道自己将来的性别、种族、相貌、智力和禀赋,那我该怎么办?
        我想,我不可能主张富人用钱就可以买到一切,因为我可能是穷人;我也不可能主张富人的钱都充公,因为我也可能是富人。在这道“无知之幕”后面,我只能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地安排着人间的秩序,生怕一点点不公平将来有机会落在我的头上。最后,我拿出来的那个方案,就有可能是一个接近合理的方案。
        任何社会事实,无论看起来多么黑白判然,背后都可以有无穷的思考深度。
        “凡有收益,必有代价”     

        藏在无知之幕背后的不是心的善恶与是非功过,而是不知道什么是善恶与功过。

        书籍里到底有什么?仅仅是我们不知道的知识吗?
        不,书籍里最珍贵的部分,是那些和我们的直觉、本能不一样的思维方法。
        读书多的人,不仅仅是谈资多。面对同一个事实,他们还能够转动自己脑子里的各种“精神装置”,放出各种“小精灵”站到事实的各个侧面。他们能看到一个更立体、更复杂的世界。而不读书的人,对此茫然无知。
        很多年前,有人跟我讲了一句特别扎心的话:“富人看不起穷人,穷人能知道。有知识的人看不起无知的人,无知者压根儿就不知道。”

        还是爱上读书吧!别成为那个压根儿不知道的人。

        下面是罗老师提供的相关书单:

        《直觉泵和其他思考工具》〔美〕丹尼尔·丹尼特,冯文婧等译,浙江教育出版社2018年版
        《哲学的故事》〔美〕威尔·杜兰特,蒋剑峰、张程程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思考的技术》〔日〕大前研一,刘锦秀、谢育容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版
        《巨人的工具》〔美〕蒂姆·费里斯,杨清波译,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版
        《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刘擎,新星出版社2021年版

        今天的内容摘录的有点多,有种窃书的感觉。不过书中精彩内容还有大部分需要感兴趣的朋友自己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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