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形状

我意识到时光有形，是在一次梦里，时间变成了一堵墙，墙上结着透明的冰纹。

我依稀记得自己随着时光流水漫长曲折而来，行到某处，流水不前，我猝然碰壁——过往的时光在此处飞溅凝冻，结成立面冰墙。我四顾茫然，周遭声息全无，只隐约识辨出冰墙上印着自己模糊的影子，简淡得像素描。醒后，我明白自己做的是一个忧惧时光流逝的噩梦。

多少年少岁月无影无踪！年少时的我不算好动贪玩，却多愁善感。背井离乡，亲情友情，春花秋月，是非成败，都是愁绪的源头。每逢愁云密布，时常无声落泪，不求其他舒解方式，一味噙泪而眠。他人是一醉解千愁，我这是清眠释百忧。现在想来，多少理当勤勉奋发的时光云散梦中！若给那时的光阴摹状，“云样时光”四个字是再合适不过。

也有许多时光点状纷洒。那或许是我很小的时候坐在门口等母亲下班，从天明等到天黑，时间的长度浓缩成一个点，那就是母亲出现在我望穿秋水的视域里的那一刻，那个点如同一盏灯，因为母亲的归来而明亮温暖。有些时光之点却灰黑幽暗，它是高考时还有一道数学题未解已然响起的完试铃声，是军训场上还剩一颗子弹未穿膛已然吹响的收场哨，也是许多在对的时间没有及时到来的种种人生机缘。

许多点状时间连接成线，便构成人生轨迹。或许许多人喜欢直线而呈的生命轨迹，因为它轻松明快；我则欣于珍藏蜿蜒曲折的逝水流年，因为它丰盈优美。从陆军到海军，从海军到陆军，再从军队机关转业到基层社区，再从基层社区到部门机关，我在恬淡舒阔中抒写属于自己的光阴故事。我或许不能够像“大人先生”那样，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但我一直执意穿行于幽暗曲折的时空隧道，只为去追寻一朵清澈高远永不凋零的蓝莲花。

我是一个爱做梦的人，时光依旧在我的梦中形状各异，牙膏状、海绵状、四维状、椭圆形、蛇形……醒来皆已悠然不见。或许时光本无形状，给时光摹状的是我们自己。也不是时光在流逝，流逝的是我们自己。我不再多愁善感，不再落泪，不再忧患流水带走光阴的故事，我始终记得在雨中默默静候的你，于是风雨兼程，在行走的路上背古诗，也看看前方的美丽彩虹，把万朝挥画成须臾。

2018.6.26刊于厦门日报城市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