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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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倌儿”是村里人对放羊老头的叫法。过去,“牛倌”“羊倌”“猪倌”大概是受雇于主家饲养牲畜的,地位很低的下人。尽管李老根放的是自家的羊,但还是被村里人叫羊倌。大家伙叫习惯了,再说,不叫他羊倌儿,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据说,那一次,羊倌央求村里人陪他去银行取卖羊的钱,那人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李老根,不相信地打量着羊倌,想着这个满身冒着羊膻味、腰里勒根鞭绳的老头怎么配得上这么正式的名字。那一次,羊倌的脸红红的,专心地瞅着那个女银行员的嘴巴,直到她从“吱吱”叫的打印机里,撕下一张纸条,“啪啪”地盖章然后对着扩音器喊:“李老根签名。”他颤颤巍巍地拿起笔,又放下,忘了自己的名字怎样写。

每天上午,羊倌总会从村东头的家里把羊赶出来,用满满的力气,甩着响鞭,跟在羊的后面,急急地往村西头的那架朝阳坡上走。一群羊,黑的、白的、大的、小的、尾巴卷的、尾巴短的、长长的盘角的、尖尖角的……全都一溜小跑着,无数的羊蹄子敲打在地上,“哒哒哒”有节奏的声响,像夏天的小冰疙瘩从天上掉下来,又像冬天的雪籽儿落下,紧张却有序。羊们不是怕羊倌的鞭子,而是想让肥草装满饿了一夜的瘪肚皮。羊倌跟在羊的后面,他的老腿害过风湿,走路不太灵敏,不过,这时他却浑身充满了劲,眼像一束强光,打在前面的羊群身上,两条腿一颠一颠地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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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正是大家伙的早饭时间。大家蹲在家门口石头,边吃饭的村聊着一些农事,听到羊倌的羊群声快要过来时,妇女们便捂着鼻子端了碗躲开,人们讨厌羊和羊倌的膻味。好像跟羊倌有仇似的,羊倌心里清楚,放了55年羊了,这味他闻不到,但他猜别人肯定能闻到。

偶尔吃饭的人们,正聊完了一个话题,看到羊和羊倌经过,便搭讪似地喊:“哎,羊倌,你这腿脚还不如羊腿呢!”羊倌好像没听见,搭理不搭理地支吾:“老了,这一阵子腿疼……”好像是说给他腿前的羊儿们听的。别人也不在乎他答什么,早继续跟别人聊天了,不过,聊的话题一定是跟羊倌有关的。

这阵子,羊倌的羊群好像壮大了不少,开春,羊肥了,羊倌看着它们皮包骨头的细腿,被绿莹莹的嫩芽养得粗壮有劲。他盘算着哪只能卖,哪只还得留下生崽儿,哪只再长两个月就行了。晚上,吃过饭,他会拿上手电,翻过他经常走的山路,找邻村的另一个“羊倌儿”打听着集市上羊的价格。他的心情也格外好,放羊时把鞭子抽得响响的,经过村民家门口里,他要那鞭子恨恨地唱歌,撒下一溜儿圆圆的羊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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