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乌托邦

       那年冬天冷的厉害,我租住在一对爷爷奶奶家。那是一座带有配房的院子,我就住在西屋靠南的那一间,北边是主人的小厨房。我房间窗外是一颗桂花树,树下面放着一个石桌和几个石凳。我们对面就是东屋,那也是两间连体的单间,只不过一直没有租出去,就在那里空着,我还说服房主,把我的一部分书暂存在里面。院子的南面就是大门,大门两侧是带有屋顶的,而且分别和东屋西屋的南墙接壤。大门东边放了一些杂物,还有两辆自行车,西边则是两堆煤球,一堆大块的是房主的,一堆小块的是我的。

       我是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搬过来的,那时候我爸总是嚷着让我结婚,刚开始我只是不以为意,只当是耳旁风听听就完了,后来实在是听烦了便回了一句:结婚有什么好的,谁爱结谁结去!就这样我被赶了出来。

       我是在网吧门口看见的租房信息,其实我想着在外面凑合两天就回家去,并没打算要搬出来住,但看到告示里那温暖感人的语言,不把电话打过去实在是对不起我这颗柔软的心。电话那头是个老人的声音,自称姓胡。循着电话里的路线,我先来到了市中心的一个广场。胡大爷的意思是怕我是坏人,他们也要对房客进行筛选,所以要先在广场上给我面试。我站在广场北门的显示屏下,尴尬的挥了挥手中的烤肠。不一会儿,一对儿喜气洋洋的老人牵着一条不知名的狗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小K啊,你别见怪,我跟你奶奶也是不想把房子租给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才想了这么个下策。”胡爷爷倒是很和蔼,这瞬间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没事儿胡爷爷,咱肯定是正儿八经老P市人。不过您让我买个烤肠拿着当信物,这主意太有意思了。”

       “得了小K,我们看你那么瘦,面相也很好,肯定不是啥调皮捣蛋的小伙子,咱们走吧,直接回家看房子。”

       旁边胡奶奶一直没说话,只顾着嘿嘿嘿的笑着,她大概也对我这个房客很满意。我们一路说着就到了他们家里。胡爷爷说你胡奶奶不姓胡,而姓盖。当年胡爷爷一听对方姓盖,立马提着两瓶茅台,一兜果子去提亲。他对盖家老爷子说:您姓盖,我姓胡,我和您姑娘是绝配,您可要成全了我们啊!就这样两个人永结同心走到了今天。

       第二天,我偷偷回家把我的东西都拉了过来,当天晚上我就住下了。那段日子过得很快,虽然每天也是上班下班,回来看书看剧,但我更加自由了。转眼就到了冬天。

       忘了从哪年开始,雾霾成了北方冬天的主角,小时候的大雪像穷人家的饺子,很难再见着一回。那年也不例外。北风第一次刮起的时候,气象专家预测今年将是个暖冬,我对此嗤之以鼻。这阵北风过后,又暖和了几天,但这恰恰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紧接着便进入了长期的阴霾天。胡奶奶给我送来了一个可以提来提去的小炉子,里面已经放了两块烧的通红的煤球。我过意不去,执意要拿钱出来,但胡奶奶死活不收,还说大门旁边的小煤球让我随便用。

       突然从家里出来,又住进了平房,我完全适应这种转变。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家就住在这种院子里面,夏天在院子里洗澡,冬天在屋里支起炉子,邻居家的事一清二楚。直到上大学之前,我一直在那种环境下生活。那是几代人的记忆,也是集体生活最终的模样。这年头在城市里如果还有这种院子的话,除了黄金地段价值上亿的四合院,就剩下钉子户了吧。胡爷爷住的这一片虽然是市中心,但靠近城市古迹遗址,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也就一直没拆建。

       天气阴沉着有一个多星期,农历十月过了没一半,我就扛不住这么低的温度了,一个小炉子完全不够用,而我又受不了空调暖风,便想着上网买一个可以煮饭的炭炉,放在屋里既可以取暖,又可以吃个火锅。那天晚上我下了单准备睡觉,却看见窗外白的发亮,我推门出去,一股特别清新的冷气直戳喉咙,眼前大片大片的雪花正缓缓飘落下来。我高兴坏了,我蹑手蹑脚地越过这片白色,生怕破坏了早已变厚的积雪,大门已经上锁,看来胡爷爷胡奶奶早早就睡下了。我回到屋里拿出手机,对着桂花树梢和东边屋角的方向拍了下来。

       大雪下了一夜,仍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中午我回来后看见胡奶奶正在打扫房间,赶忙放下手里的炒面去帮忙。

       “奶奶您怎么这会儿大扫除啊?天这么冷,再说这屋里也没啥。”六儿在我脚底下嗅来嗅去。六儿就是老两口养的那条狗,是老人的唯一的闺女还在家时管别人要的,后来他们女儿去外地生活了,就把六儿留下给老两口作个伴儿。

       “嗨,你姐的一个朋友刚好要来咱们这出差,还挺长时间呢,我说住家里多好啊,也方便。”能看出来,她女儿和这位朋友关系不错。

       “是是,还是住家里好啊。不过胡奶奶,这样不好吧,按辈分我得叫您女儿小姨呢!”

       胡奶奶嘿嘿的笑着,她说不要紧,她女儿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在那个年代,老两口28岁才结婚,算是晚婚,两年后女儿出生的时候,他们已经三十岁了。姐姐叫胡尔,大学在杭州读的,毕业去了上海工作。这些都是后来听娜娜说的。

       我帮着胡奶奶往小屋里搬了些简单家具,并把我那些破书都挪到自己屋里来。

       第二天是周六,我睡了个大懒觉,中午前11点多出门找同学吃饭去了。我那时已经对这座小城产生了厌倦,下过雪的她并没有很美丽,竟投射给我一种懒惰的情绪。我拉着同学到商场定了一个小书架,然后我们就跑到网吧去了。像我们这样的小城单身青年,周末是没什么去处的,特别是再没什么钱,更是无聊的一塌糊涂。

       那天晚上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院子里的雪被清理的很干净,只有树梢上还挂着几块冰棱。夜很静,像是睡着的婴儿,却又冷的吓人。我匆忙上了个厕所就赶紧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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