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记》第十六章 一败再败

红日初升,清军的阵营中冒起了炊烟,僧格林沁和忽颜佑一等人走进军帐内吃早饭。

正大快朵颐间,十几个清兵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来到帐前,一个兵卒带着他们进帐来报:“大将军,此人愿供出林凤祥的藏身之地。”

僧格林沁盯住那人,问道:“来者何人?与林凤祥是什么关系?”

那人回道:“我是施绍垣,林将军的副将。……我只求活命,交换的条件,就是林将军的藏身之地。不过,你得先让我相信你,我方可说出来。”

僧格林沁思忖片刻,说:“我们蒙古人最重信义,你若说的是真话,我自然放你生路。”然后对忽颜佑说:“你带人去看看,如果真是林凤祥,诱捕活捉。”

忽颜佑带着上百兵士驱马进入城堡,在施绍垣的指引下,来到一处房屋前,下马进屋,左拐右转,进到一间大房里,施绍垣推开一面墙壁,揭开地上的一块石板,下边是一道台阶,阴暗无光。

忽颜佑见了,让几个清兵一手举火把一手端洋枪,下了台阶。

几个士兵下去后,最后一人很快急叫道:“快来人,快来人!”

原来那台阶通往几间暗室,里面的林凤祥重伤在身,打头的一个清兵下去后,被十几个太平军士兵打翻在地。

忽颜佑唤出剩下的几人,命兵士们往下边扔了几根用水浇灭的火把,浓烟很快飘溢出来。

底下的林凤祥一等人咳嗽不止,僵持了一阵儿,纷纷求饶投降。

清兵在上边大叫着:“解了兵器,自个儿抱着脑袋出来!”

一队太平军士兵抱头上了台阶,队伍中间,两人搀着林凤祥登上地面。

东连镇一役,僧格林沁彻底遏制了太平军北伐的势头。他随后派兵部侍郎和总兵将北伐太平军统帅林凤祥押送至北京。

这一日,忽颜佑和僧格林沁在帐中商议围剿太平军李开芳部的战略,忽有一个御前太监领着几个宦官进帐来下旨:“钦差大臣僧格林沁接旨——”

一众将领一惊,纷纷弯腰垂手退出。

僧格林沁拂袖跪地,回禀道:“臣僧格林沁领旨。”

那年纪稍高的太监逐字念旨:“上谕:钦差大臣僧格林沁,清剿太平军立有大功,著晋封博多勒噶台亲王,赏朝珠一盘,四团龙补褂一件……钦此——”

忽颜佑听见帐内的僧格林沁回道:“谢皇上隆恩。恭请皇上圣安——”

不多时,又见太监和随从们从大帐里匆匆走出,与跟出来的僧格林沁作别后,上了马车,驶入土路,扬尘离去。

三十多年过去了,僧格林沁早已入土为安。东连镇之役的那一年,僧格林沁带着忽颜佑等将领又消灭了太平军李开芳部,声名威震大清国。

咸丰十一年,咸丰帝驾崩热河以后,慈禧太后和顾命八大臣矛盾日深,僧格林沁也被排斥在中枢之外,忽颜佑自然支持僧格林沁,但日渐厌倦沙场和官场。

慈禧太后将顾命八大臣赐死斩首革职之后,他彻底辞去军职,保留王爵,回到了察哈尔。

同治四年,僧格林沁亡于捻军手中,消息传来,忽颜佑望着蒙古的高空,仰天长叹,沉默良久,走回大帐,几步之后几欲跌倒,两个女仆赶忙上前扶住。

坐定后,忽颜佑对几个高低不等的孩子说:“世世代代再也不要为官,安安生生的戴着铁帽子,享尽荣华富贵!”


忽颜佑一路奔波,不几日到了北京,安顿下来后,先让那个侍从到顺天府衙门去投了案,自己带上重礼赶到颐和园,请一个宦官去报信。

一刻多钟后,宦官出来说:“太后正忙于国务,不见来客。请您先在北京住下,择日再来。”

忽颜佑掏出银子塞给宦官,那宦官接连推让:“不可,不可。快请回住处,早些歇息。”

颐和园仁寿殿里,西太后接见的文武大臣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辕门外的大轿起起落落,一直忙碌到夜里,殿内亮起了灯光,响起一个洪亮厚实的声音:“启禀太后,日本陆军于十一月二十一日攻陷旅顺,并大肆屠城,百姓伤亡无算。”

范继宁和一众大臣在殿外等候太后召唤,听见兵部尚书敬信的禀报声,心头一震。

再侧耳静听,殿里却久久不见回音,不禁回身看了看透出灯光的格子门,西太后缓慢又凌厉的声音传了出来:“依你之见,这场战争何时才能结束?”

敬信回报:“回太后,以奴才之见,何时击败日本,何时结束。”

只见西太后说:“好!虽则北洋水师几尽全军覆没,可我大清地大物博,兵多将广,不可轻易言败。尔等务必从失败中汲取教训,积蓄力量,驱兵以良策,尽快转败为胜,慑服倭寇。”

大殿里沉默片刻,敬信又禀道:“奴才誓将全力而为,直至荡尽最后一个日寇!”

西太后似乎十分疲倦,说:“下去吧,殿外的人也回吧。我累了,你们回去歇息。”

一连几日,忽颜佑求见西太后都未成功,不禁心生焦忧,莫不是弘亲王在中间插了一杠子?眼见寒冬将至,孙子仍关在内城的巡捕营或者什么地方,营救一事毫无进展,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西太后大寿时,老人家还赏了自己一些云贵药材,怎么这会儿连人都见不上了?

又过了几日,忽颜佑在察哈尔会馆二楼的房间里收拾齐备,准备到顺天府衙门去打问。忽听得窗外的大街上传来一声“停轿——”,忙走到窗口探看,只见一人从小轿子上下来,径直走进会馆,身后跟了两名随从。

忽颜佑也未多想,命侍从提上行囊,几人步出房间。

到了走廊,迎面撞见方才那人,正仔细辨认间,那人先行了一礼,说:“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忽颜佑见来人气度不凡,回道:“见过大人。”

那人是一个御前宦官,五十多年纪,微微一笑,介绍了自己,又说:“太后差我前来探望您,我们在此一叙,如何?”

忽颜佑听了,脸现喜色,急忙说:“好,好,请进房间。”

两拨人进到房间,坐定后,那宦官说:“眼下,朝廷派出的大军和日本陆军在北方战事胶着,我们一败再败,太后日夜操劳,身体不适,不见来客。有什么话,你说给我听,等于说给太后。”

忽颜佑听罢,沉吟片刻,说:“即是如此,那就请您转为禀告,我此次来京城,是为搭救小孙儿。”接着,如实把天保聪作乱弘王府的事向那宦官讲了,又说了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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