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寿

最近大儿南风病毒感冒高烧不退，小儿十六肠炎呕吐加腹泻，连续两周每天晚上熬夜看护，凌晨驱车二十多公里去儿童医院看诊，人在疲累之外又加担心焦虑，着实让人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艰辛。

幸亏儿童医院有了网络预约挂号，大厅不复从前人山人海队伍蜿蜒拥挤嚷攘的胜状。急诊也比从前清静，让人少生许多愤怒与暴躁。这是南风有思想以来第一次到医院看医生。给南风看病的是一个年轻医生，一边埋头写病历，一边抬头从口罩上方扬起清秀的眉目。给南风听诊，她的听诊器是从怀里拿出来的，听之前特意用手捂一捂，我把南风的衣服掀起来，她示意隔着内衣就行。南风有点害怕，轻轻地吭叽。

医生说，看阿姨的听诊器什么颜色的呀。

南风看了看，粉色。

真棒，这你也知道，好，听完了，我们真是一个乖宝宝。虽然戴着口罩，但她清秀的眉眼满是温和的笑意。

受到表扬的南风顿时欢快起来，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第一次看病南风异常配合，即便打针疼，也只是哎呀哎呀叫两声。

我从内心里感激这个医生。前两天带小十六来看病，我们来晚了，已经是12点了。验完血拿到报告将近一点，我到诊室时医生已经锁完门转身走出两步了，看见我来，她一边开门一边说，正等你呢，正好，免得下午你再等半天。我心里一阵感激。

都说医生是白衣天使，我幸运地遇到了好多位。妻子生产小十六，住进病房，一位护士负责照看我们。第一次核对信息，她张口叫的居然是妻的名，我和妻都一愣，接着就是亲切和感动。一般住院，不管医生还是护士都是公事公办地呼喊姓名，少不得加上一张扑克脸，让人颇感冷漠和距离。这位护士真诚地呼喊我们的名，瞬间仿佛就是老朋友了。我觉得她是一个用心的人。再之前，我因为囊肿手术住院，加床在重症病房。一个护士需要看顾七八个重症病人，异常辛苦。一天晚上，朦胧中我听到低低的抽泣声，原来是小护士，她自己感冒发烧挂着吊瓶值夜班，推着吊瓶架给病人们换药。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委屈得掉眼泪。这眼泪真是让人心疼。不是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这一言一行的点滴细节，足以在人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然而，自从有了住院的经历，看了医院的生老病死，就觉得这里积聚了人类最真实的悲欢，铁石心肠者是不可以在这里任职的，否则就是对生命的亵渎和人类精神底线的毁弃。我想医生救死扶伤，关乎性命，真正是天底下最伟大的职业。所以好的医者，不仅有仁术，更要有仁心，那就可以为神圣了。但是在孔夫子那里，往往又把仁、圣说得太玄乎，太不食人间烟火，而难以企及。孟子说，人人皆可为尧舜。王阳明说，人人皆可为圣人。普通人，也不过是存一善念，行一善事，积一善德，得一善果而已。那些曾经让我感动的医生护士，在我眼中都是仁者，圣者。

前两天看到中科院院士吴孟超的事迹，深受感动。因为长期手术而变形的手指和脚趾，抚摸病人额头的手，弯腰为病人整理鞋子的身影，毫不顾惜个人名誉只为救治病人的大爱，最终都浓缩在一句话里：“这世界上不缺乏专家，不缺乏权威，缺乏的是一个‘人’——一个肯把自己给出去的人。”大医精诚，这绝对是医者的高标。这样超越了庸人的功利追求，直抵忘我境界的人可以为神圣矣。我特地把他的事迹发给我学医的学生，希望他们做这样的医者。

古人说，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我想，无论是医国者还是医人疾者，甚至庸碌如我辈者，在工作和生活中都需要这颗仁心，无关乎名利，这是做人的本分。

特为仁者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