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本体明了即圣人

原创 刘长志

“圣人无所不知，只是知个天理；无所不能，只是能个天理。圣人本体明白，故事事知个天理所在，便去尽个天理。不是本体明后，却于天下事物都便知得，便做得来也。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数、草木鸟兽之类，不胜其烦，圣人须是本体明了，亦何缘能尽知得？但不必知的，圣人自不消求知；其所当知的，圣人自能问人，如‘子入太庙，每事问’①之类。先儒谓‘虽知亦问，敬谨之至’②，此说不可通。圣人于礼乐名物不必尽知，然他知得一个天理，便自有许多节文度数出来。不知能问，亦即是天理节文所在。”

①  语出《论语·八佾》。原文：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zōu）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②  朱熹《论语集注》引用尹和靖语：“礼者，敬而已矣。虽知亦问，谨之至也。”

阳明先生说，圣人的无所不知，是指圣人对天理的通透和洞悉；无所不能，是指圣人能时时刻刻遵循天理而行。圣人本体明澈清楚，可照天下万事万物，直指根本的天理所在，自然可以尽其天理。但并不是说圣人是百科全书，对天下的事物全部都通晓，都会做。把圣人理解成活神仙，既有千里眼，又有顺风耳，仙家妙法神通无限，就是纯粹胡扯了。以前也听有人讲阳明先生可以未卜先知，撒豆成兵，所以才能搞定宁王朱宸濠，顺利赣南平贼等等，这已经是胡说八道了。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不是因为他们知识渊博，而是圣人智慧通融无碍。智慧如源头活水常有常用的。智慧不能解决任何具体问题，但智慧可以产生解决任何具体问题的方法。

圣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符合天理的合道而行。拿游泳举例，我们说这个人水性好，不是指这个人游得快，而是指这个人应付复杂水情的能力，无论水情如何千变万化，都可以如鱼得水，怡然自得。能做到“冲漠无朕，而万象森然已具”，就是真正的天人合一了。

天下的事物林林总总，比如分类分属、动物植物矿物、各种自然科学细节等等，数不胜数。就算是世界最大的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藏书超过1.55亿册，也不可能完全涵盖所有的知识。

圣人只是知道天理，而不是懂得所有知识，这是两回事。对圣人来说，不需要知道的，自然不用去知，应该知道的，该问人问人，该请教请教，也是符合天理的。圣人也会去问别人的，如“子入太庙，每事问”的典故。

这个典故出自《论语·八佾》。原文：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zōu）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孔子到太庙里去的时候，每件事情都要问一问。有的人说：“谁说鄹（zōu）大夫的这个儿子懂得礼仪呀？到太庙里来，每件事情都要发问。”鄹大夫，孔子的父亲，曾在宋国任过职，后至鲁国。孔子听到了这话，说：“这正是懂礼（理）的表现呀！”

那么孔子问什么呢？《礼记》是他写的，对各种仪式等等，孔子没道理不清楚的，显然不是问这些事情。应该是问变化的情况，比如近期有没有什么新的变化，自己不清楚的，这样才好有个应对的准备。

比方今天有个仪式要搞，按照计划主席台坐次安排，迎宾谁负责，各种分工，器材设备的准备等等，林林总总一堆事。统管全局的人要在每个阶段对情况都知晓，特别是临时的变化。比如张三今天有事来不了了，户外活动碰上下雨等等，都要能应付自如，这就是循理而行。

朱熹认为“子入太庙，每事问”是“虽知亦问，谨之至也”，这句话的意思是“明知故问是表示出最大的敬畏之心和严谨的态度”。这种说法是讲不通的，圣人对于知识（礼乐名物），是不必全部懂得的。但是他知道一个天理，便自然有许多仲裁取舍的章程出来，不知道能问于别人，也即是依据天理所作出的仲裁取舍的体现。

秦末的时候，汉高祖刘邦能战胜项羽一统天下是因为他能用好汉初三杰。刘邦对群臣说：“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意思是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张良比我强多了；镇守国家搞好后勤安抚百姓萧何能干好，我是干不了的；大兵团作战战必胜，攻必取，百战不殆我不如韩信。但是正因为我能用好这三人，所以我取了天下。项羽只有一个范增都用不好，输给我也不奇怪。

“吾能用之”这四个字，就是“能个天理”和“尽个天理”的具体表现形式。刘邦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相反刘邦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治国打仗各方面本事都是一般般，但是他知道如何用人，懂得将正确的人放到正确的位置上，能从群臣庞杂矛盾的建言中选择出正确的去实行，这就是最大的本事。

这个本事项羽是没有的，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军事才能非凡，乱世之初，群雄并起各以武力争短长，项羽是拔得头筹的。张良、韩信皆来投奔，希望在项羽的平台发挥所长，皆不能得偿所愿，甚至灰头土脸。韩信是执戟郎中，相当于警卫排长的职位，屡次建言都不被采纳。屈才的结果就是转换阵营，投奔能用自己的刘邦。项羽身边唯一一个能用的人，亚父范增也被项羽活活气死。典型的“一手好牌打稀烂”。

刘邦的长处正是项羽的短处，项羽始终坚信自己就是真理，面临乌江自刎的结局时，依然怨天尤人，说是老天爷要亡他，而无丝毫知错的意思。这是典型的“妄拟天心为本心”。项羽自以为击败强秦，天下再没有比强秦更强大的敌人，殊不知“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中的“天”字，就是指“天理”，遵循天理就是圣人之道的真谛。